Sir是没见过这样的“县委”
狂风里的沙丘,几乎睁不开眼。
一群人推着车,大衣,顶风艰难前进。
领头人突然蹲下。
走不动了?
接下来的举动越看越疑惑。
只见他撮了一把地里的土,放到嘴边……
闻一闻,舔一舔,尝一尝。
看这熟练的动作,他不是之一次了。
他要干嘛?他是谁?还有的样子么?
其实,他的名字。
你和我都烂熟于心
我的焦裕禄
别被这小学生作文题目的片名吓走。
Sir一开始也和你们一样担心
主旋律+献礼片,再加这老旧的画面,又是?
不不不。
今年主旋律你们看很多,但Sir保证。
《焦裕禄》太异类。
它拍的是“异类”:
多数主旋律重温岁月,歌颂大时代和大人物,它却把目光对准一个被忽视的年代,一个极度穷困的地区,以及一群教科书背后的。
它“献礼”的方式,也异类:
《焦裕禄》是今年主旋律中最有反骨的一员。
表面安静和克制背后。
还镶进一层遮不住的锋利。
01
作为人物传记,首先抓的,是真实。
有必要简单普及历史背景:
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一个年轻人没有切身体会的新中国。
美苏对立,中国在抗美援朝后面临着的封堵。同时中苏同盟的关系逐渐降温,我们再没办法靠别人。
国内也不太平。
农业自然灾害,工业建设受阻,不断……
内忧外患。
反映到焦裕禄这儿,是肉眼可见的艰难困苦。
1958年,他还不是县委,只是洛阳矿山机器厂的之一金工车间主任。
此时的他,接到了一个任务。
攻克2.5米提升机。
这是一种小型起重设备,攻克它,可以极大提高当时的小型矿井、深坑等环境下的工作效率,让一线工人们不必再靠人力搬运。
但当时工厂的条件,根本没有办法按照苏联专家的图纸做出样品。
苏联专家甚至有些调侃地建议焦裕禄,要不把原材料送到苏联,在苏联生产组装再运回来?
当然不行。
可眼看期限一步步逼近,焦裕禄能怎么办?
Sir先按下不表。
这点困难,对焦裕禄来说还是小case
工业还只是进步缓慢,农业基本是濒死的绝境。
1962年,他调到河南兰考县担任县委。
当时兰考县是什么样子?
课本上我们都读过:内涝,风沙,盐碱,三大灾害。
课本还是“客气”了。
真实的情况是:
逃荒。
国剧《山海情》里有一幕:90年代西北山区,一家人穷得可以只穿一条裤子,一度惊诧到了不少 友。
60年代初的兰考县,有些人连一条裤衩都没。
一些普通百姓想活下去的更好办法,是到周边地区去当乞丐。
还是带上老婆孩子,全家出动去要饭。
有手有脚的,何至于此?
真就如此。
因为“三害”,兰考县的土地,什么都种不出来。就算种出粮食,刮一场大风,下一场大雨,瞬间白干。
不乞讨,就得饿死。
凋敝的乡村,破败的危房,颗粒无收的荒地,以及风沙漫天的黄泛区,一下雨就内涝。
把这种走投无路的“穷”还原出来,不够。
还要让现代人真切地感受到。
怎么做?
有一幕,Sir看到了《活着》式的黑色幽默。
焦裕禄带着去贫困户家里,对方眼神闪烁,着掖着。
怕什么?
怕挨骂——原来一家五口人的全部存粮,不过是别人掰碎的玉,硬得发黑的干馍。
以及,几块干瘪的大雁屎。
焦裕禄惊了,屎也能吃?贫苦户说,饿急了,能充饥。
让人听了想哭的“笑话”,就是悲剧。
焦裕禄看不下去,忍不了。
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顶着风沙,在三灾肆虐的兰考县,靠吃土,一步一个脚印,检查土地的盐碱度,发誓要改变现状。
02
Sir越看《焦裕禄》,越为它担心。
这……真能过审?
——它的真实,有些过分大胆。
还记得Sir说到的工厂里的困难么?
缺设备,缺经验,但最重要的,缺理论知识去修改图纸。
焦裕禄自己就曾在哈工大学习过,他知道科学知识的重要性。
厂里有没有理论技术人才呢?
有,可“严重不足”。
更优秀的技术员,是个五十年代就毕业于哈工大的研究生。
那不错啊,找他呗。
人是找到了,但也“废了”
此时他正在喂猪。
因为问题被靠边 ,没有人敢用他,大好青春和一肚子知识,全浪费在几头猪和猪圈旁漏风的小木屋里。
焦裕禄三顾茅庐,希望他帮忙,对方只是吃着馒头,头也不敢抬。
对应的细节是,技术桌面上为数不多的学术书已经被翻得起皱。
他很想,可是他很怕。
甚至就在这个当口,厂里还有人出来阻挠:你用,考虑过后果吗?
这才是《焦裕禄》骨子里的锋利:
一个人的善良和勇敢,始终无法轻易整个时代笼罩的黑暗。
到了兰考,情况更严重,思想更滞后。
每天都在饿死人。
焦裕禄想让县里出钱买粮,人家之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人命”。
而是“上面”:
粮食统购统销这件事
这上面要是知道了
怕是不妥吧
不仅怕,普通人更怕。
怕到什么程度?
宁愿饿死,也不愿被上头冤死。
焦裕禄探访贫困户,一家人饿着肚子,也不敢说自己困难。
不少不忍心,告诉焦裕禄:
过去地方不允许老百姓逃荒,因为这是给党和抹黑。
后来,焦裕禄亲自带老百姓奋战在治沙一线。
还是有地委的人前来调查:
有人说焦裕禄,吃流油的肉。
甚至拐弯抹角地套话,焦裕禄真的这么清廉?我不信。
《焦裕禄》再次把锋利向下挖了一层:
它不是要造神。
而是用焦裕禄作为切口,剖开造神之可畏。
无休止的运动和自上而下的官僚体制里,人性的僵硬已然被训练成“常态”。
怎么办?
焦裕禄没有被吓退,不是他想当英雄。
而是他残存的人性,让他没办法做到熟视无睹。
每一步,几乎都是扛着包往前上。
技术员是,不能用?
焦裕禄回怼:耽误了2.5米提升机的生产,你负不了责,用他出了事,我负责。
不想担责就不出钱赈灾?
焦裕禄顶回去,每天都在饿死人,出去买粮,我负责。
逃荒是为了活命,但又伤面子。
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焦裕禄没有半分迟疑,亲自去县界送别乡亲:无奈出去谋生,也别忘了家乡,等回来我们一起好好建设它。
这本是和的标准。
可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代,焦裕禄正是放下了身份和枷锁,重拾了最朴实的善意和。
咱能不能就为了老百姓
咱就豁出去了扛一把
△ 注意在场沉默的、
焦裕禄在里有句台词:
人心是可以捂热乎的。
他也的确捂热了许许多多的“焦裕禄”。
团结各阶层力量,三座大山,取得全国……就是靠广大基层与民众一点一滴的帮助,将心比心的靠拢。
《焦裕禄》没有将这种“大胆”当成表演。
它只是以个体出发,在一个扭曲的时代中重新扶正了普世的真与善。
03
还有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关键词:
“我的”。
如果当时有知乎,这部的主题其实就:
做焦裕禄的家人是什么感觉?
Sir猜点赞更高的答案:糟。透。了。
最明显的例子。
饺子。
为了捂热那个技术员,焦裕禄让妻子每天煮饺子。可你家又不是大,哪能天天吃白面?
用完自家的配额,焦裕禄就央着妻子去挨家挨户借,借遍了就拿工资赊。
妻子在邻里前抬不起头,孩子们也满是吐槽:
煮了这么多,我们一口没吃过。
人家上班拿工资,他家上班还欠钱……
没完。
厂里干得好好的,一纸调令,去贫困县当。
焦裕禄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妻子为此差点和她离婚:
从大城市去县城也就罢了,生活条件艰苦也就忍了,他想让孩子们也跟过去为他的理想去受罪,这你能忍?
分居!
妻子不是无理取闹。
大女儿待业,妻子说你是县委,让她在里当个小文员,既清闲又体面,将来找对象也方便。
焦裕禄想了想,女儿是该找工作了。
大手一挥……
女儿,去卖咸菜吧!
要带头反对子女特殊化。
哈哈哈。
你说糟不糟!
现代人最重视的收入,教育,工作……焦裕禄全部弃如敝履。
不仅这当得失败,作为儿子也不合格。
1964年春,他已经肝痛难忍时,回山东老家省亲。
感到命不久矣,他才回家见亲最后一面。
注意这场戏,由于病痛,他已经十分消瘦,一路上意志消沉,但还是紧绷着。
为了表现这一状态,主演郭晓东瘦了近三十斤,折腾自己以体会当年焦裕禄的身心境遇。
这才有了中焦裕禄见到母亲时贡献的全片更大泪点
一个人所有歉疚,无奈,委屈,疲累……涌上心头,都在那一声“娘”里。
这一瞬,把焦裕禄拉回了人间。
当儿子见到母亲,才吐露多年真心:
他想做的,不是,不是,仅仅只是一个好人。
而临别这一跪,也是母子二人今生的诀别,他知道,再也回不来,见不到了。
焦裕禄不完美。
他没有办法兼顾家庭和事业,他对待家人的方式必然会遭到现代人的吐槽。
可正因不完美,他以之躯成就钢铁意志,才让每个普通人动容。
他的孩子们,哪怕小时候吐槽。
长大后,没有一个辱没他的声名:
参军的上战场立功,从警的干工作积劳成疾……
还有他更多的“孩子们”
兰考当地,一批又一批的投身到三害的治理中。
“焦裕禄”精神,在全国流传至今。
尤其当疫情来临,洪水泛滥……
身边有尸位素餐者,背离初心时;有灰心丧气者,在浮华生活中放弃了前途和理想时;有自满得意者,陶醉于自己的一丁点成就时……
焦裕禄的行动惊醒众人:想什么呢,远远不够。
在Sir看,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主旋律。
不悬浮不矫饰的真挚怀念。
幸好,目前《焦裕禄》反响不错,比预想中好。
上映首日,票房第五,超600万。
Sir也希望,饭们在做好防护,有条件的情况下安全地走进看一看。
《焦裕禄》不燃,阵容不大。
但一部安静、细腻、真挚的,难道不值回票价?
主旋律,不是一味地给伟大和崇高著书立说。
它还肩负着别的重任。
比如
记录下那些没有什么惊天的成就,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了民众的幸福安康,奔走,忙碌,衰老,离去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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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吉尔莫的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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