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朋友应该记得高中学过一篇古文,叫《诗经·卫风·氓》,其中有这样的诗句:“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说的是一对情侣成婚前,男方占卜算卦后得到的都是好结果,于是欢天喜地的用车把女方娶回家了,可见卜与筮已经是先民生活中非常普遍的行为了。那他们又是怎么卜?怎么筮?他们留下的占卜记录和文字对我们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根据目前的考古资料,最常见的几种占卜方法分别是骨卜,龟卜,玉卜和蓍(shī)占。
骨卜最早可上溯至6000年前的仰韶时代(河南淅川下王岗遗址出土有遗物),但那时非常原始,也不对骨头进行什么处理就直接烧灼,然后利用骨骼上烧裂的痕迹判断事情的吉凶,可谓简单粗暴。
到了新石器末期和夏代二里头文化时期,人们开始越来越重视对卜骨的预制作,也就是烧之前要先刮削、打磨,从而让骨面光滑平整。这一时期中,猪、牛、羊的肩胛骨是骨卜的主要原材料,也有少量的鹿骨被发现。
其后,商代占卜之风日盛,事事卜、时时卜的社会风气极大地促进了占卜行业及工艺的发展,这一时期骨卜的原材料选择愈发广泛:猪,牛,羊,龟,鹿,虎,象,甚至人……对原材料的处理也越来越讲究,首先水煮去脂,然后刮削、锯切、打磨,这样处理过的骨头不但质量更好,储存时间也更长。火灼之前,还要凿或钻,烧完之后,负责占卜的贞人再在光滑的骨面上刻下结果和解释性的文字,可以说,骨卜技术和流程完整性都在商代达到了巅峰。
龟在我们的文化中一向被认为是长寿而有灵之物,更可以作为与神灵沟通的媒介,判断吉凶,甚至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命运。司马迁在《史记》当中记载,春秋时宋元王曾经获得大龟,犹豫要不要放掉,博士卫平跟他说: “龟者是天下之宝也,先得此龟者为天子,且十言十当,十战十胜。……王能宝之,诸侯尽服。王勿遣也,以安社稷。”(《史记.龟策列传》)最终,宋元王听从了宋平的建议,杀掉了大龟,并且用龟甲占卜,结果是“元王之时,卫平相宋,宋国最彊(强),龟之力也。”宋国的强大被归结于神龟的帮助。
虽然龟也曾作为先民的普通食物,被吃过之后直接扔掉,但在距今七八千年的新石器遗址中,考古学家已经找到大量龟甲随葬或作为房屋奠基物的证据,龟甲“内装识字或背甲涂朱,可以说,大汶口文化时期已经出现了龟灵观念”(高广仁,邵望平《中国史前时代的龟灵与犬牲》)。与骨卜相比,龟卜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地域影响(主要在长江流域,黄河流域和华南地区),因为猪牛羊的分布是非常广泛的,但有广阔水域的地方才适合龟的生存。受到骨卜的影响,人们在夏文化时期开始像制作卜骨一样制作卜龟,在商代,龟卜与骨卜齐头并进,其上留下的文字记录也就是震惊世人的甲骨文。这是我国迄今发现的最早的文字,证明了至少在至今3500年前,我国就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文字体系。其中,殷墟已出土刻辞甲骨15万片,记有5000余单字(被学界公认识读的有1500余字),是珍贵而重要的历史研究资料。
与中原地区多骨卜、龟卜不同,在我国三大玉文化中心(红山文化,良渚文化和含山凌家滩),玉从日常的装饰和工具逐步转变为事神的礼器,各种玉礼器的兴盛证明了玉文化与宗教的结合。玉卜不但多记载于文献中(“季冬, 陈玉以贞来岁之恶。”贾疏:“将卜筮之时, 先陈玉以礼神, 然后卜筮也。”(《周礼·春官·天府》)),也出土过刻有八方图形的卜卦器具玉版和玉龟(安徽含山凌家滩墓葬)。
所谓“蓍占”,就是用蓍草所进行的占卜,将蓍草按一定规则操作所形成的排列顺序作为征兆,然后参考《易》的卦、爻辞,来推断吉凶。殷周之际,蓍占开始普及化。这种变化可能来源于三个原因:第一,古人不再以渔猎生活为主。农耕取代渔猎,获取龟甲和兽骨的频率自然也就随之减少了;第二,作为原材料,获得蓍草更便捷。蓍草生长在原野,取材便利,而且无需繁琐的加工和烧灼;第三,古人认为蓍草身上的神秘色彩更浓(有如神草)。例如“圣人设计,以用蓍生,圣人度以虚实,英草与天齐休。”大意是说,荐草是按照圣人的设计生长出来的(易纬•乾坤凿度》。又有“蓍生地于凋殒一千岁,一百岁方生四十九茎,足承天地数。五百岁形渐干实,七百岁无枝叶也,九百岁色紫如铁,一千岁尚有紫气,下有神龟伏于下。”之语(《万行经》)。
然而,蓍占出现以后,龟卜不仅没有被立刻淘汰,还一度被认为比蓍占更庄重,因此凡是像建都、出征、祭祀、联姻之类的大事,总还是以龟卜为准。(《周礼•春官》:“凡国之大事,先筮而后卜。”)《左传•僖公四年》中亦有“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但是,由于蓍占毕竟以《易》为依据,重视数的推算及对卦象的分析,而甲骨占卜并不总是有肯定结果,比较模棱两可,且操作复杂,原料获得不易,所以在周代以后,便少有人用,不复显赫。后世的占卜更是越来越向“经世致用”、“简单易行”的方向发展,凭借丢铜钱或数字即可获得卦象,无论龟卜还是蓍占,都很少有人再去操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