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克罗(Chris Crowe)从小就钟爱动物,但就算是他也没想过,自己未来会和一只鹤“结婚”。
准确地说,是一只叫“胡桃”的白枕鹤,它曾自己的两任丈夫。
(克罗和胡桃)
克罗在马里兰州罗克维尔的闹市区长大,虽然身边动物很少,但他对动物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每去一个地方都能发现野生动物。他在院子里喂松鼠,在家里照顾掉落的雏鸟,在山里观察野牛。
动物们看到他也不紧张,甚至还会依恋他。这种特质,让克罗在1998年从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保护濒危动物的饲养员。
他曾在黑水和帕塔克森特野生动物保护区记录木鸭,在加利福尼亚的沙漠里引进,在北卡罗莱纳的山坡上检测狼群。2004年,克罗结束在帕塔克森特照顾鸣鹤的工作,来到史密森生物保护学研究所,申请当白枕鹤的饲养员。
因为资历优秀,他通过考核,负责饲养研究所的17只鹤和36只。研究所的动物园沃伦·林奇(Warren Lynch)欣赏他雄心勃勃,但警告他:
“这份工作不容易。别的都好说,但你要特别小心一只鹤,那只叫‘胡桃’的鹤。”在鹤群中,克罗马上认出哪只鹤是胡桃,因为它实在与众不同。
大多数鸟儿看到克罗走近,都会赶紧躲开,掩在树丛后面。但胡桃不一样,它气势汹汹地走到铁丝 前,对他竖起羽毛,咆哮着,似乎在高喊让克罗滚出去。
克罗意识到胡桃领地意识很强,也根本不怕人类,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胡桃的个性是这样。好几个月后,他才知道原因:胡桃以为自己是人类。因为这一点,它迟迟无法繁衍后代,让美国鹤类保护界非常失望。
鹤是世界上最濒危的鸟类之一,因为湿地的减少和盗猎,15种鹤中有11种濒临灭绝。胡桃所属的白枕鹤也是如此,而它更特殊一点,因为它的父母 中国,基因和美国鹤大为不同,因此它的后代能大大扩展美国鹤群的基因池。自1981年,胡桃出生后,美国鹤类保护界就对它给予厚望,希望它尽可能多地生孩子。谁知道,胡桃对同类根本没兴趣,更别说找丈夫了。
这是因为,胡桃是被人类抚养着长大的,出生之一眼看到的就是人,它对人类产生了“印刻”。“印刻”是一种广泛存在于鸟类中的现象,当刚刚孵出的小鸟之一眼看到的是人类时,它会把人类当作妈妈,对他们亲密。它们会把自己和人类当作同一种生物,试图模仿人类的特征,甚至在成年后,想找到人类伴侣。
这当然是行不通的,于是很多动物饲养员会提前减少印刻,采取很多措施让幼鹤们多看同类,
比如装镜子、成群安置,或者给它们找鸟类养父母。但胡桃的情况不一样,林奇说,他从未见过哪只鹤有胡桃这样严重的印刻,
他怀疑当初的饲养员是把它当人类宝宝来养,抱着它到处走。
无论之前的饲养员本意有多好,这注定了胡桃的孤独。
在鹤类基金会的保护区里,胡桃对雄鹤们爱搭不理,对方走近了还会发声威胁它们。
毕竟,“人”怎么能和鹤在一起呢?这样过了十多年,基金会眼看解决不了它的终身大事,就把胡桃交给丹动物园,让他们协助。
丹动物园给胡桃找了一个丈夫,把两只鹤关在一起,想要增进感情。可没过多久,雄鹤离奇地死了,腹部被爪子撕扯开。之后,胡桃被转移到辛辛那提动物园,再次匹配了一个丈夫,过了几个月,第二任丈夫又死了,死状一模一样。
虽然动物园没说雄鹤们的凶手,
可看现场,胡桃怎么样都脱不了关系……从此后,胡桃在鹤类保护圈有了“黑”的外号,没有哪家动物园敢接手它。2004年,在众多机构的协调下,胡桃被送到史密森生物保护学研究所单独照顾,只比饲养员克罗早到一个月。
克罗听到同事的告诫后,对胡桃非常耐心、非常体贴,努力用他温柔的特质它。刚开始,胡桃根本不让克罗进入自己的院子,但克罗一点点让它适应自己的存在,给它小零食(死老鼠),对它轻柔说话,慢慢进入到院子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慢慢缩短,克罗最初只能在几米外给胡桃喂食,之后能近到一米内,甚至偶尔能触碰到胡桃。
这样微妙的距离,亲密的互动,
终于,胡桃在2005年的夏天迎 己的之一次心动。
只是,不是对雄鹤。克罗注意到,胡桃似乎对他格外有兴趣,当他停留在院子里时,胡桃会低下头,展开翅膀,像是跳舞。他以为胡桃是看见自己很高兴,但他很快在其他鹤夫妇那里看到同样的姿态。原来……胡桃是在跟他求偶吗?
(正在求偶的胡桃)
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会有些尴尬,但克罗完全没有,毕竟,他爱动物嘛。当胡桃再次跳起求偶舞时,克罗马上跟着一起跳。
当胡桃晃动脑袋时,他也晃动脑袋,
胡桃扇动翅膀时,他就上下摆动双臂。
(克罗回应胡桃的求偶舞)
有时,胡桃会发出响亮的鸣,这是鸟类情歌二重唱的开始。
如果周围没人,克罗也会唱男声的部分,发出类似“喔吼”的声音。夏天过去后,胡桃的热情慢慢冷却,到第二年春天,它再次向克罗扇动翅膀。这不是随机的,胡桃对克罗是情有独钟。它对其他饲养员不感兴趣(虽然它对男饲养员的态度要比对女饲养员好),讨厌其他人类走近,当雄鹤走过来挤眉弄眼时,也会收到胡桃的死亡威胁。
克罗发现,胡桃是真的把他当作自己的伴侣了,一生一世一人一鸟的那种。白枕鹤是一夫一妻制的动物,它们会吃醋,会热恋,也会忠诚。如果白枕鹤夫妻中有一只死了,另一只会心碎如死,不愿吃东西,一连几周都在哀鸣。发现胡桃对自己有这样的感情,克罗有些感动,他同时想到一个更实际的问题:如果他和胡桃建立起伴侣关系,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能更地给胡桃做人工授精?
之前,为了扩大白枕鹤的数量,他和同事给胡桃做过一次人工授精,两人强行按着它,把雄鹤的注入它的泄殖腔。那次授精有点危险,而且胡桃非常不舒服,
如果自己成为它的伴侣,也许就能让它配合起来。克罗这么想,也就这么干了。
他担起丈夫的职责,每天主动胡桃,用双手它的背部和腿部,持续三十秒。一周五天,一天好几次。刚开始,他们的夫妻生活过得并不,常常克罗还在着,胡桃突然丧失了性致,走开了。他通过观察其他鹤发现,原来雄鹤会一直按压着雌鹤,所以他不能两只手同时离开。
(正在胡桃的克罗)
学到后,胡桃果然开心了很多,会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声。除了外,克罗也会向胡桃递草和枝条,告诉它一起筑巢。
(克罗的筑巢邀请)
胡桃对克罗认真的态度挺满意,但它对枝条的长度、粗细很挑剔,偶尔找到一根好的,它会高兴地扇扇翅膀叼走。克罗告诉《》,胡桃是个挑剔的妻子,每年对好枝条的标准都在变,他只好一遍遍去试。
虽然和鸟做夫妻听上去很怪,但克罗的成果无疑是杰出的。之后所有给胡桃的人工授精,他们做得特别顺利,过去17年,胡桃生下7个孩子,其中有两只又生下了更多的孩子。克罗经常戏称,他和胡桃已经当外公外婆了。
虽然经常生蛋,但克罗不敢让胡桃自己抚养孩子,一方面是担心它把孩子当作异类(“天啊,孩子竟然不是人!”),
另一方面,白枕鹤必须夫妻一起孵,他自己实在没有这个能力。胡桃生下授精蛋后,克罗会偷偷把蛋送到别的鹤夫妻的窝里,让它们代为抚养长大。
为了不让胡桃伤心,他还了不少看着逼真的假蛋,让胡桃坐在上面孵。
孵蛋是很辛苦的,胡桃经常一坐就是六个小时,克罗心疼它,只要有机会就让它休息。“我会走过去,走到鸟巢边说,‘你休息一下吧’。她会走开,到小溪边洗个澡,然后过个15或20分钟回来,再次坐在窝里。”
克罗在采访中说。
(孵蛋期间休息的胡桃)
克罗尽力不让自己这个“丈夫”当得不称职,但他知道,自己远远达不到鹤的标准。雄鹤雌鹤一旦配对后,很少会分开,但克罗每个周末都会消失(放假)。
刚开始,胡桃无法忍受,再次见到他后会啄他,赶他走,
但这些年过来,他们的感情像老夫老妻,胡桃已经习惯了。因为是鹤的饲养员,克罗需要照顾其他鹤,包括雌鹤,胡桃看到后也会不高兴,希望他只 己这边。
克罗很感激胡桃包容了自己的诸多缺点。“理想的伴侣并不存在,你必须接受对方无法改变的事。我的意思是,即使我不会跳舞唱歌,她也会包容我。”真正让克罗紧张的,是他给其他雌鹤做过人工授精。没错,从技术层面上讲,克罗这算是“出轨”了。克罗对胡桃做的伴侣实验成功后,研究所让他和另外两只雌鹤也结为伴侣,从而提高人工授精的成功率。
那两只雌鹤,一只和雄鹤配对,另一只对人类和鹤都有。
虽然它们不把克罗当作终身伴侣,但这足够让他紧张了。“胡桃没有看到,所以不知道这些。幸好她看不到。”克罗有些尴尬地笑着说。
从饲养员,变成了鹤的丈夫,这份奇特的工作经历让克罗出了名,也迎来一些难听的玩笑。有人怀疑他对动物有想法,有人认为他是满足自己私欲,克罗说,他听到过最经典的是这个:“和怎么区分?,是用羽毛。,是用整只鸟。”克罗认为自己的职业操守没有问题,他对这些不好的玩笑也看得很开:
“说起濒危动物的保护,可能普通人只是泛泛而谈过目即忘。
如果这些 我的古怪笑话能让大家更深层地 到它们的繁衍和保护问题,那我就无所谓。”
话虽如此,克罗对胡桃确实有很多感情。
在2022 年的采访中说,因为白枕鹤对伴侣有强烈的感情,如果他消失,胡桃会非常痛苦。
因此,这份工作他必须一直做下去,一直做到胡桃逝世。“哪怕我到了退休的年纪,只要她还在这里,我就不能离开,不然我感觉自己像渣男。”白枕鹤的寿命能达到60岁,这样的承诺也算是一生一世了。
因为胡桃,他也拒绝了其他爱情。当记者问他,他的人类伴侣是否会因为胡桃的存在吃醋时,他回“胡桃已经把标准拉得太高了。我很难再找到一个女人,会因为看到我而高兴地跳起舞来。”如果胡桃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会很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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