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楼
1909年8月,清廷重臣张之洞。
据说,摄政王载沣亲往慰问,张一片赤心,试图利用最后机会规劝载沣,促其幡然醒悟,以振朝纲,但载沣只是不痛不痒地说:
“中堂有名望,公忠体国,好好为国珍重。”
张从枕席上挣扎着起来答道:“公忠体国不敢当,廉正无私,不敢不勉。”
张之洞话中有话,意在讽谏载沣要“廉正无私”,不要任用亲贵,可惜主政者浑浑噩噩,不以为意,再多言语也不过鸡同鸭讲。
载沣走后,陈宝琛问:“监国之意若何?”
张之洞长髯抖动,无他言,惟叹息道:“国运尽矣!盖冀一悟而未能也。”
就在载沣看望的当晚,大失所望的张之洞在说完最后后溘然长逝,享年72岁。
临终前,张之洞告诫病榻前的子孙们,“勿负国恩,勿堕家学,必明君子小人义利之辨,勿争财产,勿入。”
按张的幕僚辜鸿铭回忆,张家实则无财产可争,张之洞殁后,“债累累不能偿,一家八十余口,几无以为生。”
张之洞在时已经写好遗折,做最后一次进谏:
“当此国步维艰,外患日棘,民穷财尽,百废待兴,朝廷方宵旰忧勤,预备立宪,但能自强不息,终可转危为安。
……所有因革损益之端,务审先后缓急之序,满汉视为一体,内外必须兼筹,理财以养民为本,恪守祖宗永不加赋之规;
教战以明耻为先,无忘古人不戢之戒,至用人养才尤为根本至计,务使明于尊亲大义,则急公奉上者自然日见其多。”
“满汉一体,内外兼筹,教战明耻,尊亲大义”,字字珠玑无人理。
从之后的历史来看,张之洞的循循善诱并不起作用。
当时的朝局,“亲贵尽出,收蓄猖狂少年”,亲贵掌权,实则为“旗门掌权”,“满人敢于为此,实归国留学生为朝官者有以教之耳。”
可惜的是,亲贵不识时务,留学生不解国情,在帝国的变革越走越快、离心力也越来越大的情况下,已近衰亡的张之洞又能如何。
张之洞死后谥号“文襄”, 按《大清会典》,“辟地有德曰襄,因事有功曰襄”,清廷表彰的似乎是其武功。
清代大臣的谥号规定,只有曾入翰林或获授大学士者才可用“文”字。“文”字谥号中,又以“文正”最为难得,清朝二百多年只得八人获谥“文正”。
“文正”以下为“文忠”,再之下者有“文襄”,这三个谥号均须皇帝亲自特谕颁赐。
在晚清以军功崛起的重臣中,曾国藩谥“文正”,左宗棠谥“文襄”,李鸿章生前也曾预想百年后会谥“文襄”,但他的是“文忠”。
张之洞以词臣起家,其在两广总督任内军务,主要以募兵筹饷、供械荐才为主,上阵接仗则未有所闻。
其门生所辑《抱冰堂记》中说,中法战争是“自中国与西洋交涉数百年来,未有如此大胜者”,或许能自圆其说,但以常理而论,确属异数。
据说,张之洞死前,枕边放着一部《张居正全集》并不断称赞其相业,张居正的谥号是“文忠”。
又,张的遗折中称:“臣受孝钦显皇后特达之知,虽宋宣仁皇后之于宋臣苏轼,未能远过”,苏轼的谥号亦为“文忠”。
或称遗折中有“不树党援,不殖生产”二语触及权贵之忌,遂将原本是“文忠”的谥号临时改成“文襄”。
张之洞辞世两年后,在他“久任疆奇”的湖北省城武昌,辛亥首义爆发并最终埋葬了延续两千余年的君主制度。
一个叫欧阳萼的人,曾对张之洞大张挞伐:
“追原祸始,张文襄优容新进,骄纵军人,养痈十余年,糜帑数千万,兴学练兵,设厂制造,徒资逆用,以演成今日非常之惨剧,殊堪浩叹!”
事机凑泊,种豆得瓜,苛责古人固然容易,但张之洞的本意何尝如此。
张之洞去世的当年,大学士、管学大臣孙家鼐去世;次年,大学士、原军机大臣鹿传霖去世。
回首百年,岁月沧桑,正所谓:
一代老臣凋谢尽,国运兴衰岂相同;
咳血长哀黄鹤去,世上已无张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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