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江南入了梅,有道是:“梅实迎时雨”,家乡的街头巷尾,隔几处就能看到一只只竹篮,盛满一颗颗水汪汪、紫悠悠的果实,篮子上面盖着新鲜的蕨叶,煞是好看,这就是素有“果中玛瑙”之称的杨梅。
在这淅淅沥沥的黄梅天,懊热闷湿,江南人极容易犯脚气、风湿等疾病,《本草纲目》记载,“杨梅可止渴、和五脏、能涤肠胃、除烦愦恶气。”杨梅,真真是老天爷馈赠给江南人的珍品。
大文豪苏东坡一生颠沛流离,却因祸得福尝了不少天南地北的美食,比如,他流放岭南时,闲来无事,逛至罗浮山脚下,尝吃了几颗新鲜荔枝,欢喜得不得了,诗兴大发,随口吟出:“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佳句流传千古。后来,他又去江南做官,在梅雨季,尝了当地特产杨梅,居然“移情别恋”起来,话锋一转,“客有言闽广荔枝何物可对者,或对西凉葡萄,予以为未若吴越杨梅。”言下之意,比起荔枝,老夫我更爱杨梅!
说起吴越杨梅,名气最响的莫过于浙江仙居东魁杨梅。仙居,美其名曰神仙居住的地方,好山好水好杨梅,一个个头足有乒乓球那么大,果肉厚实。我家乡洞庭东、西山也盛产杨梅,个头虽远不及东魁杨梅,可浓缩是精华。且口感细腻,嫩如二八少女,一掐就出水。我家乡除了紫红杨梅,还有一种白杨梅,就像老虎里的白老虎,得了白化病的变种,亦成了稀有品种,物以稀为贵,口感更甚寻常杨梅。难怪“山中宰相”王鳌不惜纡尊降贵为家乡杨梅打广告:“杨梅为吴中佳果,味不减闽中荔枝”。
同为家乡人的李渔,某年初夏,病到半死不活,彼时新鲜水果杨梅上市了,听闻屋外杨梅叫卖声,这位“头号吃货达人”馋得哈喇子流了一地,不管不顾跑出去称了好几斤,顾不得“杨梅性热,不可食用”的医嘱,一口气全落肚中,五脏六腑顿时心通气顺,似打通任督二脉,病居然不药而愈了。
古人有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窃以为,那是因为杨贵妃没吃过杨梅,有一位“梅粉”写道“若是太真得此味,荔枝焉得到长安”。众所周知,荔枝是出了名的难储存,“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然杨梅更娇嫩,早上刚从树上摘下,下午就变味,幸好杨妃无缘邂逅杨梅,否则,老李这等“宠妻狂魔”,做出迁都江南的出格之举亦未可知也。
所以吃杨梅,最讲究一个新鲜,母亲用盐水浸泡杨梅,一颗颗捞起来,盛放在白瓷盘里,宛若一颗颗玛瑙,甜中略带酸,一边追剧一边吃,不知不觉一盘下肚,仍意犹未尽。这样的吃法太过斯文,不过瘾。最为快意的吃法索性爬上杨梅树,一颗颗现摘现吃,有点类似孙猴子入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摘桃吃。我有一个好友是洞庭东山北望村人,那里的百年杨梅老树一棵接一棵,一入夏,漫山遍野的杨梅星星点点,乌紫撩人。某日,他盛邀我吃“太湖三白”,坐在树荫底下,吃完白鱼、白虾、银鱼、螃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熟透了的杨梅一粒粒滚落在地上,捡起来一口一颗往嘴里抛,清甜中带着一丝酸爽,消食去腻,不知不觉,发现酸倒了大牙。说来也奇,我幼年极爱荔枝,成年却更喜杨梅,较之纯甜的荔枝,杨梅那微酸的口感更令人欲罢不能。
古有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今人用杨梅泡酒,在我家乡,几乎家家户户都备好一瓶自制的杨梅酒,一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只要喝两口,立竿止泻,比任何中西药都管用,且无任何副作用。
梅子做酒,十里清欢。在这懊热的杨梅天,吃几颗杨梅,喝几口杨梅酒,整个夏天也立马清爽诗意起来。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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