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卦一直是中国比较常见的行当。
过去江湖中所称“金、皮、彩、挂”几大行中,“金”就是算卦的。皮、彩、挂则分别是卖药、变戏法和打把式卖艺的。
而算卦做为一行江湖人,横贯古今,历久弥新,尤其是越现代还越有市场,其个中原委也委实说不好、不好说、不说好。 过去东北算卦的有几种:一种是在家里设“卦馆”、“命馆”等挂牌营业。
第二种是在道边席地摆上相关用具打地摊,有的是当地人,有的是外地走江湖的。第三种介于前两者之间。
在路边摆一张桌子,上面套着布蒙子,写着相关的广告词。算卦人坐在桌后,旁边放一两条长凳供顾客坐,是基本固定的卦摊。
此外,还有盲人由明眼小孩领着走家串户等一些形式。以上都是旧社会时的打法,政府也不禁止此类迷信活动。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坚决破除迷信,尤其是坚决禁止开设挂馆,撂地摊扎幌子也不行,凡是宣传封建迷信的一概拿下。只是走街串巷敲竹板儿或靠人口口相传守株待兔愿者上钩的还屡禁不止,真正成了“地下工作者”。
现今东北算卦的基本属于这种,混迹于居民区内,放三五忠实信徒或卦托儿于人群,极尽夸张之能事,巧舌如簧地引诱着那些内心困顿、思想焦虑、梦想发财、身体孱弱者们主动送上门去,掏空钱包后换得一堆连自己也晕头转向的安慰,还以为终于获得了新生,看见了光明,找到了房巴掉馅饼的位置。 我大姐就是一位宁可把希望寄托给算卦先生也绝不相信活生生事实的人,且是算卦先生最最忠实的信徒。
我大姐是一个凡事都要先算卦的人。过去她在农村,丢只鸡崽儿得找算卦先生掐算一下鸡崽儿丢失的方向,做个被狗咬或让坏人追的梦也得立刻翻开《周公解梦》给自己一个说法。
要是家里有了什么困顿的事情,比如孩子到底是当兵啊还是考学一类的大事,那不仅要找当地的算卦先生掐算,还得走出去请进来地到周边地区寻找算卦先生,尤其是对于那些刚出道或被人描绘得十分灵准的主,不仅要看,还要反复看,不厌其烦地看,直到看得连算卦先生也服了也必须猜测出我大姐的心理且说得她心花怒放不可。可即便是说得我大姐心花怒放,只要是她回家一琢磨,指定是撇下饭碗趿拉着鞋直奔算卦先生家,扯下算卦先生的饭碗,无比焦虑地问:要是万一……没等我大姐说完,算卦先生立刻双手捂耳,脸色惨白,旋即如坐了电驴子一般,一溜烟地狼奔而去,十天半月不敢回家都是可能。
我大姐算卦执着到如此,也不是一般算卦先生所能承受。在我大姐呆过的几个地方,周边但凡有点名气的算卦先生都已经把我大姐当成了同道中人,如果是我大姐去算卦,不但不收费,而且还必须小心谨慎地侍侯,因为我大姐已经把各种算卦技巧掌握清楚得如挎兜里装了多少钱一般。
所以真要是没有点能耐的,见了我大姐都会以头疼脑热屁股迷糊为借口歇卦。 记得我爹去世头一年春节,我拖家带口地回去,到家还没等把屁股坐热乎,我大姐就神秘地把我拉到外屋,问我现在在城里干得咋样。
对于大姐的关心,我得实话实说,便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一切都好,就是面临着能不能谋个一官半职,内心里也是焦苦,但又实在是没有任何的门路。大姐听了,立刻杏眼雪亮,熠熠生辉。
不由分说地和已经被大姐同化得差不多的二姐架起我直奔城西。路上,大姐神秘地告诉我,老弟,你算回来对了。
大姐刚发现一个算卦先生,贼拉准不说,还能给你破事。二姐也是一脸的虔诚说:老弟你信吧,大姐刚试完,不带差和的。
城西发电厂大烟囱底下,一溜东倒西歪的平房里找到了算卦先生家,推开在农村都很少见的柴禾门,小屋子雀黑不说,还充斥着烂酸菜的臭味。我转身就要往出走,黑暗里的算卦先生却说了话:你能看到我的眼前,却看不到你自己的眼前,我能看见你的将来,你却看不到我的将来。
对于算卦先生似乎看透我之内心的神圣责备,大姐、二姐立刻把我拉到算卦先生面前,承认着不是说:先生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在省城里啥也不懂,一个当兵的,他要是能混个一官半职不就不麻烦你了。你听我大姐的不是赔的,整个是把我的底全给人泄了,这要是再算得不准,那干脆就不能混了。
算卦先生仿佛化外的高人一般,坐在黑抹出溜的写字台前,审视着我,拖着长腔说:你呀,原本不是挎枪的。我大姐立刻接话说:那可不,当年要不是家里供不起,早上大学了。
那学习才好呢,年年得奖学金。 算卦先生摸着一马平川的下巴继续说:虽说阴错阳差挎了枪,可还是文官的命。
我二姐不甘示弱地表扬我道:先生你这么说我不跟你犟,我老弟是部队里的作家,写老鼻子书了,贼有名。 算卦先生却还故做深沉地沉吟道:今年是你本命年啊,红运当头,不出3月,添星加豆(添星是升了军衔我信,加豆或许应该是算卦先生误把肩牌上的黄扣当成了金豆吧)。
随即又对着我的两个“叛徒”姐姐说:我要是说得不准,你们都在城里,你们来扒了我的房子。 我简直是无法忍受了,借着大姐和算卦先生谋划我的星星和豆豆之机夺门而逃,等大姐二姐志得意满地回来,一边向我爹汇报着我即将添星加豆的大喜,一边还埋怨我应该让算卦先生再好好算算,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前程。
看着自己早把自己给人泄露得底儿掉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