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乐业镇李家村这株黄连木,距离今天已经十几年了。那时我因工作调动进入五中。虽然隔着时间的茫茫大海,但我依然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我百无聊赖,便站在综合楼办公室的窗边,惬意的享受着窗外徐徐吹来的晚风。
突然,一株巨大的树映入我的眼帘,巨大的树冠犹如伞盖,蓊蓊郁郁,横空出世,支撑在天地之间,把一地阴凉留给了这个幸运的村庄。从我站的角度远远望去,整株大树就像一只抓住沉重猎物的雄鹰,在重力的作用下,猎物在拼命向下挣扎,而雄鹰的翅膀划过天际,力图冲向天空。好奇心使然,让我产生了前往一看的念头。
恰好过两天就是周末,我便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与几个同事循着巨大的树冠,在迂回曲折的村巷中左冲右突,几经周折后才来到大树下面。原来这株黄连木生长在一个土台子上方,后来为了保护它,村民在大树周围用水泥垒起一个近三米的高台,中间填土。因为有高台的缘故,高大的黄连木显得越发苍翠挺拔。
我迫不及待的跑到树下,抬头仰望,哇!这是一棵什么样的大树啊!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尽管我曾在去大理的路上见到过一辆大卡车只能拉得动一根木头的场景,但我还是被眼前的大树震惊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生命力还如此旺盛的黄连木。大树的根部十个人都围不过来,盘根错节,驰骋纵横,如日月经天,似江河行地。整个巨大的树根犹如一只青筋纵横的大手,在用力的攫住大地,根深扎入泥土,枝高耸在云里。
虽然当时正是炎炎夏日,气温高达近三十摄氏度,但走入树荫深处,你根本看不见太阳,满目是层层叠叠翠绿的叶子,顿感清风袭来,浑身凉爽,让人如同两腋生风,精神不禁为之一震,所有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一番瞻仰,几多议论,冷静下来的我们才开始东摸摸,西望望,这才发现在巨大的树根下还有一块石碑,石碑上拙劣的文字记载着这株黄连木的前世今生。碑文是这样写的:“此古树经县级考古学家推考后,此树一千三百余年,经李光品李景富与上级联系,城建局拨给现金二千五百元,由本村群众背土砌石,保护古树,使古树再现英姿,此古树为全县第二棵文物保护古树……”,后面是村民自发捐款的名单(由于政府拨付资金不够修缮土台),碑上刻着维修时间是一九九七年。
岁月漶漫,时光荏苒,二十多年只是弹指一挥间,对于一株拥有一千三百年树龄的古树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村民的善举却足以记入历史,让后人景仰。面对这株大树,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我认为这株大树有三奇:
一是根奇。这株黄连木的树根,不像白杨树那样光滑笔直,而是如同一座连绵起伏的小山一样,其中大大小小的树洞彼此相连,百孔千疮,树根上无数凸起的树突犹如一个个痊愈的伤疤,记载着那些极不平凡的日子。由于树根巨大且坡度舒缓,加之浓荫匝地,这里成了全村老人与儿童的乐园,老人们坐在树下谈古论今,讲着那些远去的历史,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讲着自己年轻时的风流韵事,衣马清肥,醉酒狂歌。历史如烟,往事更如烟,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炎炎夏日,顽童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大树下嬉戏,他们可以毫不费力的在跑到大树上,骑在高高的树杈间,尽情放歌,尽情玩耍。有的孩子甚至一整天不回家,这里就是他们的“幼儿园”。有一次我到这里时就曾见到一位母亲送饭给她的孩子,说小孩在这玩疯了,怎么都喊不回家,只好把饭送到这里。那个孩子看到陌生的我们,羞怯的从他妈妈手中接过饭后一个转身,毫不费力的跑上大树,消失在浓密的枝叶间。他的举动引得我们哈哈大笑,我不知道几十年之后,这个淘气的孩子再次见到这棵古老的黄连木,会不会想起在此树下慈母为他送饭的情景。如果今后他远走异国他乡,他是否会想起故乡的这株大树——黄连木。
二是经历奇。一个人能活到七十岁在古人看来就是一件较为难得的事,故此古语云:“人生七十古来稀”;一棵树能够活一千三百年,这不能不算是一个奇迹。一千三百多年前,应该还是盛唐吧,一粒种子是源于一阵大风的赏赐还是因为一只飞鸟的馈赠,总之这粒种子不偏不倚的落入泥土,借助绵绵细雨的滋润,一株幼苗就这样悄悄探出脑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它如饥似渴从大地深处汲取营养,茁壮成长。
唐宋元明清,朝代在走马灯似变换,大唐的辉煌鼎盛它记在心间,宋元的冷雨洒落在它的额头,明清的式微与屈辱它曾见证。在此期间,它也见证了自己的命运,它能生长到今天,我想最主要的就是在村民的眼中,它是无用的树种,弯曲的枝干不能作为栋梁,撑不起华美的大厦,甚至作为烧柴它都不够格,因为据我了解,黄连木纹理弯曲,极难用斧头劈开,庄子深奥的哲学在它身上发挥到淋漓尽致。
可谁料到,世间风水轮流转,毫不起眼的事物也可能一个华丽转身之后就成为奇珍异宝,如今的黄连木可是名贵的树种,用它做的根雕价格一路飙升,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不等。但事到如今,有相关部门的大力保护,有热心村民的精心照料,有老人孩子的朝夕相伴,甚至很多人把它当做神灵顶礼膜拜,它成了村庄真正的守护神,它和树下的土地庙一起庇佑着村庄,庇佑着远远近近的芸芸众生。
如今即使有人对它的不菲的价值垂涎三尺,觊觎不已,但也只能望洋兴叹,三思而止。故此,目前来看,这株黄连木根本不用担心横遭斧斤之祸,完全可以恣意生长,直到寿终正寝。
三是树形奇。这株古树与众不同,其树形是树根如同一座低缓的小山,粗壮无比,长到一定的程度方才旁逸斜出,分出五根巨大的树枝,四根树枝横向生长,一根树枝直刺云天,每一根巨大的树枝都盘旋扭曲,千姿百态,铜枝铁干,枝叶交错。如同巨大的盆景,没有丝毫人工的雕饰,任凭云卷云舒,一样风流任自然。
这株古树就这样宠辱不惊的生长着,如同一位慈眉善目,须发银白的老人,安静的蹲在村子中央,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待着远在他乡的游子,直到须发如雪,直到地老天荒。
作者:吴俊超 陈帮福
编辑:段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