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档》一书由著名曲艺理论家、作家高玉琮先生主编,曲协主席姜昆担任顾问并亲自撰写序言。书中详细介绍了23对相声名家搭档的艺术经历和成果。内容详实生动,有很强的资料性和趣味性。
高玉琮先生曾是《今日头条》知名创作者,发表过很多相声、曲艺方面的理论和趣闻史实。我有幸结识高先生,私信、微信交流颇多,受益匪浅。高先生于去年10月24日不幸逝世,周年忌日,陆续转载高先生最后的大作,也算是对先生的深切怀念吧。
(主编高玉琮先生)
书中有关相声搭档的文章分别为演员本人或熟悉演员的业内专家执笔。本篇介绍姜昆李文华两位的文章是由姜昆老师撰写的。
久而久之,我感到李文华的幽默不是市民情趣的再现,不是单纯传统手法的运用,他有一种带有创造性的,属于他自己的幽默。我非常赞同一个观点:相声的表演,主观色彩很浓厚,你的文化底蕴决定了你所呈现的角色的素质与档次。侯宝林、李文华同属于长得不太漂亮的人士,但是他们个人的文化素质决定了他们舞台形象的雅俗。不太漂亮的面孔,倒成了招大家喜欢的特点。侯先生除去诙谐以外,大有杂家的儒雅风范;李文华则呈现出一位心地善良、处事谦虚、待人诚恳的长者形象,他没有小市民的那种陈俗积习,也没有城市贫民或失意士子的那种带着自嘲与自讽的自我侮辱心理。李文华所具有的幽默,完全是一种有觉悟的、典型的工人阶级的幽默,是一种阳刚的、乐观向上的、与人为善的、家长里短式的幽默。这种幽默有责任感,不苟同于大溜,不耽于油滑,往往小中见大,一语中的。
李文华的成功,使不少人开始研究他“大器晚成”的艺术现象,但研究来研究去,最后都和李文华的为人联系在一起。一个艺术家“艺如其人”是毋庸置疑的,但像大家如此一股脑儿地异口同声,应该是个非常特殊的现象。中国广播艺术团的老团长王力叶曾这样说道:“香港报刊评论李文华的表演:李文华脸上的皱纹,皱得对相声表演特别有利。额上几列火车轨,眼角的鱼尾纹像一对对倒置的八字,颧骨下、嘴巴旁的皱纹像一对对尖角括弧……光看脸上的几条线,一动一动的,就止不住笑了。这位评论家光看李文华的外貌特征就止不住笑了,但他只注意到文华艺术魅力的一个方面。其实,这绝不仅仅是外在形象的特点所致。有动于衷,才形之于外。文华的面部特征和表情所给人的笑,乃缘于他对相声艺术的修养之深,对致笑规律的谙熟之透,对捧逗关系的配合之紧,对语言节奏的运用之活。当然,人们如果知道了李文华的为人处世,那理解就会更加深刻了。著名相声作家沈永年曾说道:“李文华先生艺如其人,人如其艺。他在台上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儿,在台下不但可爱,而且可亲可敬。相声界的中青年演员都官称李文华为‘李大爷’。这位李大爷从不摆老前辈的架子,一向是和蔼、热情,待人诚恳、谦虚。在生活上,李先生自奉甚俭,随遇而安。无论到什么地方参加演出或活动,他从不挑宾馆、房间、伙食、软硬卧或飞机等,悉听安排,唯恐给别人添麻烦。对于热情的观众,他从不怠慢,有求必应,他那诚挚的笑容曾经给多少接触过他的人的心中留下温暖。他不失一位人民艺术家的本色,从而受到了社会各界的普遍尊重和爱戴李先生德艺双全,足为今日相声界之楷模。“
相声作家王存立曾说道:“演员能赢得广大观众的喜爱已属不易,而要得到同时行们的公认,更是难上加难。俗话说’众口难调’,对演员而言也是如此。即使是明星、大腕,被议论起来也是有褒有贬。但人们提起李文华,却是众口一词,有口皆碑。无论是对他的艺术还是人品,没有不说好的,内行、外行一致公认,这在演艺界极为罕见。”相声演员冯巩曾说道:“李文华老师从事的是笑的事业。在舞台上,他以带给观众欢乐为已任;在生活中,他更是时时处处用自己的热情去温暖周围的人们。三十多年来,李文华老师不仅以一个好演员,更以一个好人的形象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爱戴。”所谓“艺如其人”,台上演戏,台下做人,台上恰恰是台下的集中表现。在说唱团里,李文华老师是有口皆碑的活雷锋。曲艺评论家戴宏森谈论李文华时总结道:“相声演员不管自觉与否,在表演中总会流露出某些带有本色的东西。这样看来,一个相声演员要受到观众的欢迎和喜爱,就要经过学习,发扬优美、健康的幽默本色,去掉自己性格中先天或后天的不良杂质。艺术中的幽默也是因人而异的,它因演员的功力深浅、学习勤惰和所受外界影响的差异而迥然不同。”本色幽默与艺术幽默是形成相声演员风格特点的两个互相依存的方面,这是人们从李文华的捧哏艺术中得到的启示。1984年,李文华老师在参加完香港的演出后,在马季团长的催促下检查了声带。经过切片检查,李文华老师被确诊为患有声带鳞状细胞癌。有人说,他得喉癌是他小时候在兵工厂当喷漆工,吸入刺激性的气体造成的有人说,他得喉癌是他喜欢喝酒、抽烟造成的。而我最明白李文华老师的病因—他是因为说相声,累的!
从1978年起,我和李文华老师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在祖国四处奔走:我们去了云南前线,一天演了四场;我们去了班达尔沙大草原,每天和牧民联欢,我们在东海舰队的炮艇上度过了十几个不眠之夜,我们在西双版纳的原始森林里,为拍电视片而日夜奔波。在北国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严寒中,我们露天演出,在海南岛,我们热得睡在水泥地上,早上起来,地上有和人身一样长的印;我们在农村乡镇里慰问,我们也在灯红酒绿的香港登台…深入生活,挑灯创作,慰问基层,与各行各业同吃同住同劳动。年复年,日复一日,几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歇脚。李文华老师自己说:“我深知观众爱听好相声,其实,我更爱听观众的笑声。只要亲爱的观众们能够笑口常开,我就会感到莫大的荣幸,我内心就会非常愉快。虽然三天两头不断地演出,有时一天演两三场,就是在深入生活搞创作时也照样有演出,可我从来都不觉得累,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儿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要不是别人提醒我试试表,我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声带发炎了连看都不看,摸出两片消炎药,喝口茶一冲照样演出。”就在这时候,病根已经落下。马季老师带着我一起找同仁医院的领导和大夫,我们恳求他们想方设法保住李文华的声带。1986年8月,为了防止病情恶化,医生决定在中国肿瘤医院为李文华老师做声带切除手术。这时候,我已经任说唱团团长,一起参与了手术治疗方案的确定。当方案定下来以后,我的眼泪唰的一下流满了脸。我知道喉癌手术对李文华老师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大家怎么劝,我怎么克制,也挡不住泪水的流淌。我想起来,前不久我刚知道李文华老师要做声带切除手术的一点消息的时候我试探地问李文华老师:“李大爷,您要是退休了,准备干点什么?”李文华说:“如果退休了,我就在工人文化宫找个业余逗哏的,我给他棒!”
在李文华康复的日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关心他,爱护他,每天问候的信件像雪片一样飞到了李文华的病床前观众来信就更多了,有从香港寄来的,有关心问候的,有推荐医院和医生的,有自荐为李文华治疗的,有给李文华介绍秘方、偏方的,还有寄药品来的。李文华听医生说,很多做了全喉切除手术的人,经过长期艰苦的训练都能自由交谈,练习好了根本听不出是切除了喉管的。这样,更增强了他的信心他从练“打嗝”开始,再练汉语拼音a、o、e…进而练短句。慢慢地,他能和家人交谈,能和来访者交流感情、表达思维了。虽然说话还不流畅,但他的眼前又重新显露了光明的前景。李文华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您想,他经常面对千百观众,张张笑脸,听到热烈的掌声,如今一个人待在家里是什么滋味?所以,他还是愿意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动和演出。他两次应邀赴广州参加电视连续剧《开心阿O》的拍摄,虽然镜头不多,但他演得很认真。人们又看见李文华了,屏幕前的老老少少指点着说:“瞧瞧,李文华,李文华!”李文华还参加了电影《OK!大肚罗汉》的拍摄,在里面扮演了一个普通的小角色。李文华说:“我知道,冯巩、高英培叫我参加他们的节目,不是因为我胜任这些角色,而是让我多活动活动,多见见世面,开开心,这是另一种慰问和关心的方法。”1996年,我为了弥补许多朋友没有看过李文华老师表演的遗憾,与阔别舞台十年之久的李文华一起,把我们过去演出过的二十八段相声进行精选,采用音配像的方式,重新录像。在天津电视台为我们搭好的布景前面我看着李文华------我胖了许多,李文华老师瘦了许多。摄像灯光、化装师大家都紧张地忙活着,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我身边李文华老师的神情我看着他,他很激动,眼眶里含着泪水。我说他:“李老师,干吗呀!”“十年了,我没想到又站在你身边说相声了,跟做梦似的。”他一个字一个字蹦着往外说我喉头在动,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紧紧地拉着李文华老师的手,像孩子拽着自己的长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