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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们批一批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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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的荷花

为我们批一批八字:金恩波

这天,下了一夜的雨,天亮了,还一直在下。天空中凝聚着大团大团的浸满水的云团,淀面上,近处的淀面上,以千点万点的雨滴为中心,划着千千万万的圈。远一点则水濛濛,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风不吹,鸟不叫,安静地只听到,簌簌,簌簌执著的下雨声。有经验的老人们说:“这雨呀,可得下着哪为我们批一批八字!”种上蓼蓝的人们,从心里庆幸,“好雨,好雨呀,蓼蓝小苗儿才出来一豁口高,正是要喝水时,这是不是在下铜子儿呀?”

百胜和红灯为我们批一批八字他们都没出船,估计着杨老套子家也不会下淀去打网。沂蒙麻利地刷完早饭的锅,扫了扫屋子,穿上了双高脚的木屐板(一种木板鞋,鞋底下有半尺多高的两个横木板,水乡泥土街道,下雨泥泞,用以趟泥水。)穿上件簑衣,趟着小街上的淤泥就到了老套子家。他家是个栅篱墙,柳条笆编的院门。

她站在院门外就大声招呼着:“老套子大妈在家吗?”屋里也马上应声:“唉,在家呢,谁呀?”沂蒙笑着说:“大妈,是我,我是沂蒙。”老套子大妈一听是沂蒙,马上笑迷了眼,口里喊着:“闺女,真的是你吗,快进来为我们批一批八字!正想你,你就来了,真是得!”说着她早已下了炕,开了屋门,站在那里,要不是院里有雨水,她一定就迎出去了。

沂蒙一见说:“大妈,你快别出来,我进去了。”沂蒙两三步就迈过了他家临街的小院子,走到了屋门前,大妈一把拉住她,就往屋里拽,沂蒙笑着挣开了她的手,说:“大妈,干吗这么急,我得脱了这屐板,脱了簔衣呀!”进得屋,老套子大爹正在外间屋补他那几帖破丝网,见沂蒙进来并没站起来,也没放下手里的梭子和织板,只是笑着抬起头说:“沂蒙姑娘来啦?快里屋炕上坐。枝儿,快烧点水,给你沂蒙嫂子喝。”

进了里屋,大妈拿起个笤帚疙瘩,忙不迭的扫了扫炕,说:“闺女,你快坐。”沂蒙就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套子大妈并着双小脚,在炕沿磕打磕打,并没脱鞋,盘腿也坐在炕上。大妈问:“好闺女,今儿,这么个天儿,你怎么有空过来了?”沂蒙说:“我哪天都有空。不是这么个天,大妈一家还不得在网船上打河田(水乡人把到淀里去捕鱼叫打河田)啊?”正说着枝儿端水进来了,一看沂蒙就红了脸。沂蒙接过水碗,笑着看了一眼枝儿,说:“妹子啊,我和大妈有点话说,你先上西间屋呆一会儿。”枝儿点点头,乖巧地出去了。

见枝儿出去了,沂蒙说:“大妈,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你家的蓼蓝有人包种的了,怎么样,包种的人到你家来了吧?”老套子大妈笑得瞇了眼着说:“来了,来了,不光包种,还包卸泥了呢!”沂蒙说:“怎么样?活茬子可以吗?”大妈乐得都合不上嘴了,舔出了大拇指说:“说什么可以?那活茬子在年幼的一班子人里,得数第一!”

沂蒙故意说:“我知道,虽说是活茬子好,可身条长得不大好,五官也不太周正。”说的大妈急了,说:“死妮子,瞎埋汰人。在你眼里就你家红灯好,你还看得上谁呀?细腰乍臂,算身条还不好?浓眉大眼,长得还不周正?”沂蒙撇着嘴说:“得、得、得,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横竖都好看',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夸上啦!”说的大妈脸都红了,伸手在沂蒙肩上拍了一巴掌说:“我只说你是个俊闺女,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刁钻?”

沂蒙向一边躲了一下,拉住了大妈的手说:“说正经的,让钟华给你家当女婿行不行?”大妈忍住了笑,说:“你没来,我也早想到这儿了。虽说是个`拖油瓶'(乡下把跟母亲再嫁带过来的孩子叫‘拖油瓶’),可是看着百胜家这个人家,可真是个好人家。簪荣,更是要哪有哪的好媳妇,非得这样的好媳妇,才能生出这样的好后生。这孩子,从采蒲台跟过来十多年了,一年一年的,我们都在眼里看着哪!不错!我心里已想答应了,可有一点,这四柱八字合不合,还得请个先生批一批呀。”

沂蒙一听就笑了,说:“大妈,你说来说去,可就说到我篓儿里来了!你还不知道吧,红灯就是个批阴阳八卦的先生,在山东微山时,三村五里的,都请他批八字。我年前就已偷偷地问了枝儿的生辰八字,叫红灯把钟华和她的,一起推算了一下。你猜怎么着?红灯推算完了说:“钟华是长流水的水命,枝儿是杨柳木的木命,水能生木,他俩是五行里‘相生不过’的好命。主的是:多子多孙,枝叶茂盛,后世兴旺。”

几句话说的老套子大妈脸上都开了花,双手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说:“好哇!赶自儿你早就准备好了,才上咱们家来提亲呀!闺女哎,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你来说媒,大妈怎能不应呢?应,应了!”沂蒙故意板起点脸,问:“这就应了?”大妈说:“应了!”沂蒙又问:“定了?”大妈又说:“定了!”沂蒙故意向外间屋扬扬颏儿说:“那,大爹呢?”大妈说:“闺女的事,我说了算,别问他。”大爹在外间屋早应了声:“我在外间屋都听着呢,我早应了!”

詹得利从任丘回到家,气得倒头就睡,睡了两天两宿,醒过来一看,詹大善人那天,从池淤淀回来一进屋就昏过去了,筱夜香给他吃了一粒牛黄安宫丸,醒过来了,可精神更加萎顿,嗜睡不爱醒,下肢无力,不能下炕。

东配房里冯二马被红灯一腿踢折了膝盖骨上的大筋,甄良才给他从圈头请来了‘圈头陈’家的正骨大夫。说是折了大筋,给揑上后,固定上桎板。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让他躺一百天再下炕,痛的他整天骂大街。

那个挨了沂蒙一刀背的,右肩膀上又青又肿的一大条子,痛的他倦缩在炕上又哭又骂,那‘圈头陈’家的郎中给他敷了草药膏,刚痛的好点了,就整天在西配间和其他三个喽啰吆三喝四的耍钱。

只要詹大善人睡着了,筱夜香就“吱溜”的一下跑到了东配房去。她一到,冯二马就不叫也不骂了,随后,就传出隐隐约约的打情骂俏声。詹大善人醒来,不见了筱夜香马上就破口大骂,“婊子,土匪”的不迭连声。詹得利看着到这个真是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有时只能叫甄良才给东屋端杯水,在门口咳嗽一声,送进去。一进去,就马上招来冯二马的一顿臭骂。

今天,气得他实在没办法了,他就冲到西屋,把四个喽啰玩钱的桌子翻了个底朝天,狠狠地骂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熊包、软蛋!鹰嘴鸭子爪,能吃不能拿的玩意儿,吹起牛来震天响,上的阵去个个是撇子窝!你们的本事就是在家里耍大钱,喝大酒!要你们有什么用?都给我滚!滚!滚!”四个喽啰吓的都鞧在一起打战战。

这时,筱夜香扭打扭打进来了,说:“得利,你这是干什么?这都是你大舅请来的朋友,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哪有你这么着的?你大舅在东屋早都听见了,生了气,非要立马带着他们四个走!”詹得利仗着气弥脸子,大声说:“走就走,早该走!”筱夜香立刻破口大骂:“你个呒业种!你不听你亲妈的话了?你个没爹没妈的东西,你赶你大舅走,就是赶你妈走!留下你们父们儿丢人现眼!天哪,我可没脸活了!”

筱夜香连骂带哭地坐到地上,惊动了甄良才,他赶紧跑过来,把坐在地上的筱夜香拉起来,说:“大少爷,哪有你这么着的?这可是你亲妈,你气的她这样了,叫外人知道了不笑话呀?”说着还偷着向詹得利挤了一下眼,“我在詹家院里管事这么多年了,今天我倚老卖老,说一句,谁也不能走!这哥儿四个,从今以后再也不赌了,日夜站岗巡哨,看家护院!等你大舅腿好了,还有大事等着他们干去呢。”说着又向詹得利挤眼,推着他向外走,说:“上房里你大爹该醒了,你快去看看去!”

詹得利出去了,甄良才又向筱夜香说:“二奶奶,你也别哭了,他大舅还在东屋里嚷呢,别让他扯开了桎板外面的布条,动了,就白捏了。”筱夜香见提起了冯二马,抽抽打打的就向东屋去了。甄良才,见筱夜香出去了,马上拉下了脸,对那四个喽啰说:“还不收拾好桌子?你们也是真不觉揑,东家为种蓼蓝的事正糟心,你们只是不知道死的耍!用得着你们的时侯,你们真顶用也行,上去就让人家打得七仰八歪。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凭着什么在老詹家吃这碗饭呢?今儿,我说给你们,你们如还想吃东家这碗饭,往下就不准再赌,分两班按时刻站岗巡夜,等得他大舅腿好了,再派你们用场!”几个喽啰鞧在那里连连点头说:“是,是,谢谢管家,谢谢管家。”

甄良才从屋里出来,小雨还在下,他仰头看看天,露出了一丝卑夷的冷笑,忽然他觉得浑身酸软,双手颤抖,鼻涕眼泪也出来了,他就赶紧钻到自己屋子里喷云吐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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