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著名戏剧家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给我们留下许多经典的记忆,弑父娶母,命运悲剧,恋母情结,突转技巧,蝎子式追问,等等,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了。经典的魅力在于常读常新,重读该剧,会被俄狄浦斯的高贵人格深深感染,那么,这种高贵的人格是怎样炼成的呢?能带给现代人怎样的启示呢?
剧照:俄狄浦斯王自刺双眼
俄狄浦斯的成长经历主要由出走、反抗、承担、求索、舍弃等环节组成,这其中每一个环节都能给我们带来深刻启示。
出走。俄狄浦斯是科任托斯王波吕玻斯的养子,身份高贵。他偶然从福玻斯神庙中获悉自己弑父娶母的宿命,为避免悲剧的发生,便离家出走,抛弃富贵荣华,选择流浪漂泊。我们都熟知生理断乳和心理断乳,并知道这种断乳既是必要的又是痛苦的,可我们往往忽略了还有另外两种断乳——经济断乳和社会断乳,而这两种断乳对人的成长同样不可或缺。俄狄浦斯选择出走,也就是以最彻底的方式完成了经济断乳和社会断乳,实现了经济独立和人格独立,这种义勇和决绝让人钦佩不已。联系当今社会,看看中国首善陈光标的义举,——死后捐出全部财产,不给子女留一分钱,——便是家长对子女强行断乳;再看看陈光标的儿子的反应,——不只是支持父亲的举动,还表示要青出于蓝,要做世界首善,——便可以发现这种断乳会激发子女多大的志向和潜能。比照某些“富二代”的财大气粗(比如王思聪之流)和“官二代”的骄恣妄为(比如“我爸是李刚”之类),会发现少了这种断乳会造成多大的人格缺陷!
反抗。俄狄浦斯在旅行中走近福喀斯三岔路口的时候,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见俄狄浦斯闷头走路,驾车人和乘车的老年人态度粗暴,要把俄狄浦斯赶到路边。俄狄浦斯很气愤,打了驾车人,那老年人看见了,用双尖头的刺棍朝俄狄浦斯头上打过来,俄狄浦斯抡起棍子还击,老年人便从车上仰面滚下来,俄狄浦斯就把他们全杀死了。看过这段情节,我们也许会怪罪俄狄浦斯的鲁莽和残忍,但不要忘了,俄狄浦斯的反抗纯粹是正当防卫,并且带有鲜明的反抗压迫、争取平等的色彩,——高车大马并不比徒步行走高贵,人多势众不是为了欺凌无辜,如果将权势用错了地方,谁说不应该让他们头脑清醒呢?所以尽管防卫过当,也让人拍手称快!从文明演进的角度着眼,顺从是对文化的适应,反抗则是对文化的超越;过多顺从难免滋生媚态,敢于反抗才能造就傲骨。所以,科学史和文化史上大凡卓尔不群之人,无不具有叛逆意识和反抗精神,如哥白尼、伽利略、牛顿、达尔文、爱因斯坦、尼采、鲁迅、梵高、卡夫卡、伍尔夫、贝克特等等。因此,要培养鲜明个性,培育创造能力,就不能不具有叛逆意识。
承担。俄狄浦斯因为猜中斯芬克斯之谜使斯芬克斯坠崖身亡,解救了忒拜人,被拥立为国王。不久,饥荒和瘟疫降临忒拜,灾民啼饥号寒,集体向俄狄浦斯王乞援,俄狄浦斯没有推诿,没有搪塞,而是对灾民的苦难感同身受,苦心焦思,勇于承担消除灾祸的责任。他派人问计于神灵,又决意按照神灵的指示捉拿杀害原忒拜王拉伊俄斯的凶手,表示要“为天神报复这冤仇”,并道明这样做的动机——“这不仅是为一个并不疏远的朋友,也是为我自己清除污染;因为,不论杀他的凶手是谁,也会用同样的毒手来对付我的。所以我帮助朋友,对自己也有利。”俄狄浦斯的开明和侠义表现出一种高贵的正义感,它建立在理性的基石上,让人信服。曾参说,“君子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岳飞说,“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顾炎武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大钊说,“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培根说,人值得骄傲的唯有责任。在走向成熟的过程中,我们不能不学会承担责任。
求索。相较于解开斯芬克斯之谜,拉伊俄斯被杀之谜的破解难度要大得多。前者只需要智慧,后者则需要无私、执着和公正。尽管从第一场开始,先知忒瑞西阿斯就点明俄狄浦斯是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并且预示俄狄浦斯将难以逃脱弑父娶母变瞎子被驱逐的宿命,但俄狄浦斯仍然置自身的得失于不顾,执着地追寻事情的真相。在第二场,从妻子(也是母亲)伊俄卡斯忒的口述中,俄狄浦斯预感自己就是杀死拉伊俄斯的凶手。在第三场,俄狄浦斯从报信人口中得知自己不是波吕玻斯的儿子,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有另一个将自己送出去的牧羊人最清楚。在第四场,俄狄浦斯获悉自己的真实身份,弑父娶母的预言在自己身上应验。在打探案情、了解真相的过程中,知情人或是出于对俄狄浦斯的敬畏,或是出于对俄狄浦斯的同情,起先都不愿意道明真情,但俄狄浦斯不放弃,不抛弃,咬定青山不放松,不惜采用攻击、诋毁等种种手段激将对方,终于使真相大白于天下。而等待他的将是残酷的报应。这种“舍得一身剐,要把真相彻底查”的精神确实让人感佩不已。湖南新晃的操场埋尸案警示我们,探求真相道阻且长!
俄狄浦斯王不忍民众遭难彻查真相
舍弃。俄狄浦斯查明自己的罪行之后,用金别针刺瞎了自己的双眼,移交了自己的权力,并将自己放逐,他兑现了将严惩凶手的承诺。宁愿自己受苦,也要赎罪;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维护正义。这种自我剥夺、自我放逐的精神让人油然而生敬意。他使我们联想到华盛顿向国会交还军权,玻利瓦尔勇敢地放弃了从殖民者手中夺取的可以垄断的权力,庄世平捐出千亿财产,杨善洲将价值数亿的人造林留给群众。能够奉献的才算富有,能够舍弃的才算高贵。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诱惑,既得利益更会捆缚我们的双脚,唯有懂得舍弃,才能追逐高远的目标,完善自己的人格。将军路上不追兔,登山不必扛条船,自我剥夺,自我放逐,才能使精神充盈,灵魂高贵。
玻利瓦尔解放南美
俄狄浦斯无疑是一个悲剧英雄,他一生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却成全了最惨烈的悲剧,但与此同时,也写就了最高贵的人格。勇敢、公平、正义、诚信、仁慈、牺牲,这就是俄狄浦斯悲剧的一生闪耀的最绚丽的人格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