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缅甸女农民Young Burmese female far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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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秀秀有过一个未婚夫。
两人原本已经看好良辰吉日,就等着那日完婚。谁知北方忽然起了乱子,未婚夫被征兵,此去再也不曾有消息回来。
后来有同镇的青年死里逃生得以回家,说是秀秀的未婚夫死在了外头,连尸骨都没有了。
未婚夫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人,秀秀往日里总是称她吴婶。吴婶知晓唯一的儿子也没了,当场就软在地上,随手抓起一旁的剪子就要往胸口捅。
没了后半生的指望,叫她如何活得下去。
幸亏秀秀跑得快,进了吴家门连气来不及喘,就使劲夺过了剪子。一个不仔细反倒被剌了个口子,血直流。
吴婶这才回过神,忙去给秀秀止血。秀秀从兜里掏出帕子,迅速地将伤口包了起来。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秀秀朝地上直直地跪下去,张口就让吴婶好好活下去,没了儿子,还有她这个儿媳,她会替未婚夫照顾吴婶一辈子。
吴婶闻言将秀秀揽在怀里泣不成声,秀秀脑子里绷紧的弦瞬间放松,也跟着吴婶哭了起来。
刚听闻未婚夫身亡的消息时,秀秀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很快她就意识到,吴婶若是知道肯定悲痛欲绝,赶忙跑了过来。
还好她拦住了,这样未婚夫泉下有知也会安心。
秀秀同未婚夫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她娘和吴婶是好姊妹,成家之后离得也近,有了子女便常在一处。吴婶的丈夫去世得早,秀秀一家就时常接济他们母子。
有着这层关系在,秀秀的人生大事也就水到渠成。她本人对婚事没有异议,虽没有对未婚夫生出男女情愫,但到底是相熟的人,怎么也好过盲婚哑嫁。
邻居阿姐去年嫁人了,嫁的就是从未见过的人,听说当天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酒鬼,醉了就打人。
秀秀原本以为一生就这般安安稳稳地过下去,两家人变成一家人,永远和和睦睦。她怎么也想不到未婚夫会就这样去世。
他那样瘦弱的人会不会连枪都扛不起,他那样白净的皮肤是不是受了几天风吹雨淋就变得跟煤炭一样黑了,还有他会不会受伤。
秀秀设想过未婚夫的情况,但独独没有料到他会死在异乡。还那样年轻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秀秀很难过,不是难过她嫁不成人了,而是难过在这乱世活着真的好不容易。
2
秀秀带着吴婶回了家。老姐妹一见面就又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秀秀爹在旁边叹气,一下接一下,仿佛对生活也失去了希望。
秀秀家里是开裁缝铺的,爹娘的手艺在镇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价格实惠,总是不愁客人。
也因此,她家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如今多加吴婶一张嘴也不是什么难事。人活于世,吃穿好不好也就那样,重要的是,能够相依为命罢了。
一家子凄凄惨惨地过着,谁也不敢再提关于未婚夫的一字半句。他们都默契地过活,似乎只要绝口不提,悲伤与凄惨就从未来过。
倒是吴婶心疼秀秀,主动说就当没有这个婚事,遇上合适对眼的,秀秀该嫁还得嫁。
秀秀不依,她早做好准备,要为未婚夫守孝三年。等三年过了,要是有那福分就成婚,要是没有她就心甘情愿在家给三个长辈养老。
未婚夫战死沙场,秀秀感念至深。这样好的儿郎,值得她用三年来惦念。那人活着时,秀秀没为他做过什么。如今他死得壮烈,秀秀愿意为其守孝,即便二人尚未成婚。
秀秀爹娘不反对,吴婶再次憋不住泪水。这样好的姑娘,是她儿子无福,是她吴家无福。
镇上的适龄青年众多,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即使秀秀有过未婚夫婿,死了也就不做数了。他们只当秀秀又是一个求娶的好对象。
家境不错,长相秀气,又身怀技艺的女孩怎么也不会愁嫁的。
然而上门的人都被好言劝走,秀秀的事迹也被传颂得人尽皆知,世人无不赞叹。渐渐地,也就没有媒人去求亲了,谁都知道,秀秀三年内不会嫁人。
这三年里,秀秀完全掌握了爹娘的手艺,能够独当一面坐镇裁缝铺,成衣也件件拿得出手。
镇上女孩子的嫁衣都是在秀秀那里做的,她们怜她痛失爱人,亦向往秀秀与未婚夫之间的美好爱情。便想着,由秀秀亲手制成的嫁衣能保佑自己和丈夫恩爱无比。
秀秀也会想,她和未婚夫之间好像还来不及产生美好爱情。只不过,她不会告诉这群女孩子,她要这些即将为人妇的姑娘们都相信,未来是美好的。
有时候,谎言是善意的。
好在,穿着她亲制嫁衣的姑娘们都没有传出与丈夫不睦的消息。甚至有人婚后带着良人,一同来感谢秀秀。
秀秀在镇上好像成了月老一样的存在。
3
秀秀的名气愈发大,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她每日都忙得很,即使有爹娘帮忙着,单子也排得很长。三个人在铺子忙得不可开交,吴婶就在后方支援,做好饭菜。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秀秀很高兴,一家子都很高兴。毕竟都是俗世人,没有人会不喜欢银钱。
秀秀最大的心愿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把裁缝铺扩大,最好是能招几个伙计帮工。那样爹娘就能在家安享晚年,不用跟着操心了。
眼瞧着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秀秀爹娘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秀秀身上。是时候考虑孩子的终身大事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这边风声刚放出去,就有人请了媒人说亲。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镇上人家趋之若鹜。情形犹如三年前,只不过这回亲事的确会有成真的可能。
秀秀爹娘和吴婶只盼着给秀秀挑一个最好的人,恨不得擦亮了眼睛能一下子看透秀秀今后的人生是否如意,再以此来决定婚事。
然而事态远没有想象中容易。
有人是看中秀秀的生财能力,巴巴地上门就要当入赘的女婿,直接对着秀秀爹娘喊爹唤娘。俨然一副他愿意倒插门,人秀秀就得感恩戴德的模样。
有人家底尚可,却生了怪病迟迟娶不上妻子,便将秀秀小瞧了去,抬着聘礼当天就让秀秀过去冲喜。
也有人发妻去世,留下一双儿女,要秀秀过去当后娘。那人甚至说,秀秀过了最好的嫁娶年纪,如今能直接当娘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些人离谱至极,气得秀秀爹骂骂咧咧就赶了人出去。他的宝贝女儿怎么舍得嫁去这样的人家,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嫁。起初就得不到尊重的婚姻,以后怎么还能好过。
吴婶暗自自责,都怪她家连累得秀秀找不到好亲事。如果当年没有给两个孩子定亲,如果当年儿子没有死,这一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秀秀会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一个最合适的男人,然后生儿育女,美满幸福。绝不是如今这样被人小觑。
秀秀倒不恼,只要自己不小瞧自己,任凭旁人如何看她都不重要。她靠自己,又不求别人。
对于婚事,秀秀没有什么执念,得遇有缘人最好,即使嫁不出去,一辈子待在爹娘和吴婶身侧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4
过程并不一帆风顺,好在婚事最后还是顺利定下了。对方是张木匠家的幼子,年龄还比秀秀小了一岁。
那是个老实人,这么多年一直跟着父亲做活儿,勤勤恳恳。他顶头还有个哥哥,已妻儿在侧。而他迷醉于木工手艺,迟迟未娶。
这下子两相欢喜,小木匠有手艺,秀秀也有手艺。这两个人要是组成了小家庭,定然是强强联合,般配不已。
只要有手艺就不愁饿死,只要有手艺就能挣到钱,挣到钱了日子就能过得畅意。人活于世,不过为了银钱奔波。
秀秀就像提线木偶,爹娘给她安排怎样的路,给她相中怎样的人,她都欣然接受。但这木偶却是心甘情愿被拉扯手脚。
秀秀想爹娘的眼光指定不会错,这世上也没有比爹娘更心疼自己的人了。对了,还有吴婶,这场婚事也是吴婶把过关的,一定是好的。
秀秀愿意嫁给小木匠。恍惚中,她想起那一年也顺着爹娘的心意应下了吴家的婚事。只是缘分不成,没想到如今她又要另嫁他人了。
小木匠亲自雕了一把梳子送给秀秀,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十分精致又颇显心意。
没想到呆板的小木匠也会有机灵的时刻,懂得用亲制的木梳来表达情意。
即使此前二人并不认识,但婚事确定下来之后,他们都明白,以后的人生路都要相互搀扶着走下去。
无需考虑有没有情意,这世间桩桩件件婚事,也不是个个都心意相通。尽管现在没有感情,以后再慢慢相处就是了。
既有了这决心,小木匠托媒人送来的木梳,秀秀便大方收下了。她轻轻抚摸木梳,却被没有顺平的木屑刺伤了肌肤。
食指冒出一颗血珠,秀秀怔怔地看着,心思不知飘到了哪去。这是好兆头还是坏征兆呢。
秀秀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这是第二回议亲了,前头那个未婚夫没了性命,她很怕哪一天,小木匠也出什么事情。
倒不是秀秀自私,烦忧着自己能否结婚。而是她盼着,日子能安稳,亲人能和乐。
爹娘如今最想看到的就是秀秀结婚,看着秀秀幸福美满。秀秀也想满足爹娘心愿,让他们知道,自己何其有幸得遇良人。
5
秀秀的婚结不成了,因为新郎没了。
原本一片欢欣的家里又笼罩了愁苦的乌云,谁都想不到小木匠会出事。或许连小木匠也没有猜到自己会死在亡命之徒手中。
要结婚了是大喜事,该花钱的地方也不少。张木匠就让儿子去跟从前干活的人家收齐余款。
这年头哪家人没点难事,人要说一句家里暂时揭不开锅了,也不好意思硬生生跟人讨钱。许多款项就这样欠下了。
恰好约定的还钱日期到了,加上这回娶媳妇,可不得去把钱都要回来。
小木匠就是路上出的事,那时他已取回钱,正往家赶。谁知遇上两个土匪抢钱,小木匠死死攥着不肯给,就被活活打死了。
小木匠舍不得钱,那是他和他爹辛辛苦苦干活挣的,那是他要用在和秀秀的婚事上的。
人命脆弱却不值钱,土匪打死人也不知怕,拿了钱就溜之大吉,临走前还不忘啐小木匠一口,骂他不知好歹,乖乖给钱就不用死了。
秀秀觉得荒诞,这世间天理何存,青天白日那些匪徒就敢打死人。寒意遍布四肢,秀秀惊得说不出话来。爹娘和吴婶吓坏了,生怕秀秀有个好歹。
这边人仰马翻,张家也一派凄凉。好好的喜事怎么就成了丧事,儿子怎么就那么不幸,竟因此没了性命。
张木匠自责万分,如果不是他要儿子去收钱,儿子也不会死。
如果不是要娶媳妇,儿子也不会死。
如果不是要娶秀秀,儿子也不会死。
是了,秀秀,都怪秀秀。
她先前已经克死了一个未婚夫,自己怎么还敢跟她结亲。张木匠脑子欲裂,他无力为儿子报仇,悲痛之下将罪责都推给了秀秀。似乎把一切都怪在秀秀身上,他的心就能好受一分。
张木匠拉了全家大小朝秀秀家去,在门口一阵哭天喊地。哭喊着秀秀命硬,克死一个又一个。非要秀秀把儿子还给他们。
亲是当初他们求的,人也是他们自己看中的。当时看秀秀有千分万分好,现在对秀秀就有加倍的怨恨和恶毒。
分明是人祸,如何能把过错全赖在秀秀头上。
秀秀没有出来,可在屋里却把所有的话都听得清楚。她亦是悲痛欲绝,为着她可怜的未婚夫婿,为着那可怜的小木匠。
可她没想过小木匠的死是自己造成的,没想过自己会克死他,更没想过两任未婚夫都是她给害死了。
恶语伤人,秀秀觉得她的心口被人插了一刀,疼得紧又止不住地滴血。
6
秀秀将自己大半的积蓄都给了张家,念在有过婚事的情分上,她不忍张家二老丧子。
秀秀做不到其他事,只能在钱财这方面用心。幸好她平时有些体己,不至于束手无策。
不知哪日起,镇上传起了秀秀的风言风语。说她生来克夫,已然害死两个未婚夫婿。哪家要是有儿子,赶快离得远远的,否则命都保不住。
这些话大抵是张家散布出去的,他们收下钱,仍觉不痛快,不给秀秀泼些脏水不肯罢休。非要把秀秀也逼入绝境,才能抚慰他们的丧子之痛。
流言一个传一个,到最后都入了秀秀耳中。她依旧不在意旁人说法,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她笃定这是人祸,与自己无关。
虽然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秀秀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怕。她怕的是,吴婶也信了这话,对自己生出怨恨。
好在吴婶没有信了这些胡话,经年相处的情分让她把秀秀当做亲生女儿,哪里有人会信那无稽之谈。更何况,当年若不是秀秀,她早没了性命,更没有今天的好日子。
亲人一如往日般爱惜自己,秀秀就什么都不怕了。嘴长人家身上,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捂住耳朵,不要去听就是了。
但裁缝铺还是受到了牵连,生意大不如从前。虽然衣服这种东西不会一日一做,但镇子不小,人也挺多的,找上秀秀做衣服的人也就多了。
而现下流言闹得满城风雨,无论熟客还是生客,大多都止住了脚步。如此,就没了进账的款项。
靠着之前积攒的钱,日子倒还是能继续下去。一家人齐心协力,没有过不去的坎。
爹娘和吴婶只是叹气,叹息秀秀在外的名声受到了打击,议亲的事情难上加难。两次定亲而不成,不知道秀秀的归宿到底在哪里。
做长辈的最操心儿女姻缘,秀秀一天没找到好丈夫,他们就多忧虑一天。他们生怕,自己百年之后,秀秀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落得孤寂一生的遗憾。
所以即便秀秀说,自己一辈子不嫁人也能赚钱养活自己,也能好好地给他们养老送终,爹娘和吴婶还是存着尽早给秀秀觅得良人的心思。
如意郎君不易得,静待缘分,总会有瓜熟蒂落的一刻,急不得。
7
裁缝铺生意惨淡,门可罗雀。
要不是托了那位娇贵小姐的福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张。
陈家在镇上算是屈指可数的富户,他家小姐是留洋刚回来的。穿了好几年的洋裙,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脱下了。她听闻秀秀的好手艺,带着一堆的好布料要叫秀秀给她做旗袍。
有人上赶着告诉陈小姐秀秀克夫的传闻,本以为会得到感激,还能看场笑话。谁知陈小姐张嘴就把人骂得涨红了脸,骂他封建迷信,骂他没事找事。
秀秀在一旁看呆了,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也有这样豪爽的一面。她真是太喜欢陈小姐了。
陈小姐亦羡慕秀秀的心灵手巧。
一来二去,直到旗袍完工,两人就已结下深厚情谊,开始姐姐妹妹称呼对方了。
秀秀不肯收工钱,朋友难得,亲手为她缝制衣裳又有何妨,若事事计较,反倒伤了情分。
明明认识的时日不长,却同相知多年一般。秀秀和陈小姐格外珍惜彼此。或许,女孩子建立友情就是这般轻而易举,你夸夸我,我夸夸你,我俩就是好姐妹。
陈小姐弯着嘴角笑,这样好的姑娘许久不曾见过了,她一定要牢牢抓住她,最好是让秀秀嫁进自己家,以保长长久久的感情。
她的脑子里蹦出一个人的模样,是她大哥,跟着她一起留洋回来的,已到婚配年龄,却没有心上人。
见过的那些洋人姑娘再美丽,也没能让陈少爷动心。
陈小姐与他一母双胞,许多事情上看法态度相同,陈小姐坚信,自己喜欢的人,哥哥定然也会喜欢。
倘若好事能成,她就有数不清的漂亮衣裳啦。
秀秀很快见到了陈少爷,他和妹妹长得很像,看起来也是个温柔的人。他西装革履,在秀秀面前站得板正,量尺寸时,羞得不知该把手往哪里放。
来之前,陈小姐只说是来做衣裳的,没有直说她的媒人计划。她怕一根筋的哥哥,会因此不肯来,白白错失好姻缘。
她在赌,赌哥哥同她一样会喜欢上眼前这个正登记尺码的姑娘。倘若赌赢,而秀秀也对哥哥青眼有加,那往后她的漂亮衣裳可就不发愁了。
秀秀和陈少爷不会猜得到,在陈小姐的想象力,他们两人已经结婚生子,恩爱异常了。
8
秀秀第三次的议亲对象是陈少爷。
不负陈小姐期望,哥哥对秀秀生了好感。他从前见过的姑娘只活在父母建构的舒适生活中,没有一个人自力更生,没有一个人为着生活奔波劳累。
秀秀是不一样的,她坚韧顽强,一力扛起一片天。陈少爷很心疼她,很想帮她也承担承担重担。
对于富家少爷来说,独特的就是最有吸引力的。吸引力促使他去注意秀秀,然后在吸引力中逐渐发现了秀秀的美好。
秀秀很明白这点,她认为陈少爷对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劲头过去,一切还会恢复原样。假使她趁着陈少爷头脑发热嫁给他,等他清醒后,自己该如何自处?
秀秀聪慧,不敢不思虑周全。可她也不该因为自己的假设和猜想,就绝了和陈少爷之间的可能。
想起前两次,她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推着接受婚事,这一次她想自己做出选择,不想再留下遗憾。
秀秀或许对陈少爷有过一丝好感,因着和陈小姐八分相似的面孔,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假以时日,对他产生爱意也未可知。
毕竟从前的婚事,秀秀就是这样想的,先成婚再慢慢培养感情,余生漫漫多的是时间可以相处。
她也想不通,为何这回就不这般打算了。难不成在自己心底,也认为她是一个克夫的不详人,怕误了陈少爷的一条命。
秀秀爹娘和吴婶的顾虑则是陈家富庶,自家小门小户,做不到门当户对四个字。秀秀如果嫁过去,恐怕会被小瞧,会遭欺负。
他们还是偏向于和家境相差无几的人结亲家,不敢去高攀陈家。但那些人全信了秀秀克夫的谣言,没有一人敢接近秀秀。
就这样,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心事重重。
说来秀秀姻缘也是多舛,两次结亲而不成,皆因人祸而罢休。否则她也该夫妇和睦,子女在怀了。更不用到现在还顾虑种种,不敢接受别人的真心。
但秀秀也是十分幸运,反复得遇有缘人,屡屡有人愿娶她为妻共度一生。她是个好姑娘,方能吸引陈少爷对她暗生情愫。
陈少爷执着,认定了秀秀就不想改。他家中父母也没有门第偏见,想着一双儿女都被收服的姑娘,必然是个好孩子。
陈家双亲也是听过秀秀的传闻的,知晓她为第一个未婚夫婿守孝三年,更知她奉养那位寡母,此举有情有义,感人至深。这样好的姑娘,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只要儿子努努力赢得美人心,他们定亲自上门求娶秀秀。
9
在陈少爷奋力赢取秀秀芳心,而秀秀也有所心动时,吴久杉回来了,他这一回来打了所有人措手不及。
吴久杉就是吴婶的儿子,是秀秀第一个未婚夫。
记忆里阵亡的人死而复生,最高兴的就是吴婶。这可是她唯一的孩子,多年来心心念念不敢说出口的人竟然活过来了。
吴久杉说,当年他受了重伤,被好心人所救,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养伤,直至今日终于大好他才回得来故乡。
吴婶不怪他多年音讯全无,失而复得的惊喜已经够她缓上几天,哪里还会去思考其他。
最重要的,儿子回来就能履行和秀秀的婚约了。秀秀就不用再去理会那个陈少爷了,虽然陈少爷也是个好孩子,可在母亲心里,再无人比得上自己儿子了。
这下秀秀爹娘也宽心了,久杉一回,秀秀自然是和他成婚,终于可以放心地给秀秀操办婚事了。
秀秀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对眼前的吴久杉倍感陌生,死去复归来,还偏偏是在这时候。要是他没死,当年就该早些回家,即便是重伤,也该托人报信。
可见着爹娘和吴婶如此欣喜,秀秀也不忍心去破坏。当她听见,几人开始筹划着自己和吴久杉的婚事,秀秀竟生出一丝不悦。
她忽而想起了陈少爷,她想她与陈少爷是真的没有可能了。她注定是要嫁给吴久杉的,毕竟这是经年前就定下的亲事。
吴久杉回家的消息传遍整个镇子,也破了秀秀克夫的谣言,这人活得好好的,怎么能说秀秀克夫。至于那小木匠,无非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罢了。
陈少爷不甘放弃,也不愿秀秀被逼着去履行那桩被尘土掩埋多年的婚事,秀秀值得更好的生活。
可他能做什么呢,强行把秀秀抢过来指定是不行的,说服吴久杉主动退婚,那人家也得肯才行。吴久杉刚刚回来,身无长物,不会甘心抛弃秀秀,舍弃一切的。
事情仿佛陷入僵局,而首先打破局面的竟然是吴久杉。没过两天,他就主动找上了陈少爷,说是要与之交易。
10
吴久杉要钱,要很多很多钱。他答应拿到钱后主动解除和秀秀的婚约,就此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陈少爷茅塞顿开,原来这人回来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想借此敛财。
他没有直接应允,私下里却派人去调查吴久杉这几年的境况。人派得多,钱也撒出去不少,很快就把吴久杉查了个底朝天。
原来吴久杉当年逃了,压根没上战场。他凭着一副好样貌和巧舌如簧给当地一家生活还算滋润的商户当了上门女婿,现下孩子都两岁了。
他贪恋富贵,抛下母亲和未婚妻子,全然不顾念半分情分。现今却又为了钱,巴巴跑回来。
不久前,他意外得知秀秀和陈少爷的事,又因为倒插门实在窝囊,才想着回来骗些钱,再回去翻身做主人。
只是可怜吴婶一心疼爱孩子,在知道久杉死讯时差点儿随他一起去死。到头来,竟等来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吴久杉自以为陈少爷人傻钱多,却没想到对方竟把他的妻儿一起接了过来,半点儿后路都不给他留。
秀秀一家看着哭哭啼啼的母子俩,再看看吴久杉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下已明白大半。只觉得可笑至极。
明明说未婚夫早就去世,可她再嫁时,他却带着妻儿回了老家
吴婶一个巴掌扇得吴久杉站不稳,她痛心疾首,稍加想象就知道在她为亡故的儿子倍感伤怀,在她受着秀秀一家恩惠时,她的好儿子把她抛诸脑后,与人洞房花烛,全然不顾母子情分。
吴婶心一横操起扫帚就把人赶了出去,连带着她的小孙儿也不去多瞧一眼。
她如今有的是秀秀这个女儿,儿子早就随黄沙而散了。至于婚事早已不复存在,秀秀喜欢谁便嫁谁。
秀秀不知自己是不是喜欢陈少爷,但她在看到吴久杉妻儿后,明白自己和他的婚事再无可能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随即脑子又浮现了陈少爷的笑颜。
秀秀抬头望向远处,陈少爷捧着花儿正朝她走来。
秀秀想,或许她应该着手准备自己的嫁衣了。(原标题:《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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