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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含2008年12月7日出生命运如何的词条

记者 | 翟星理 席小丹

编辑 | 赵孟

连日降雨正在考验着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数量占全国第一的山西省。在晋中平遥,一个是供游客观赏的仿制古城,一个是原住民生活的真实古城——这里的损失并未出现在统计数字中。

2021年10月2日20时至7日8时,山西省多地降雨,50多个县(市、区)降水量为100—250毫米,临汾北部、晋中西南部等地大都突破200毫米,省会太原达到203毫米。大部分地区创下10月上旬累计降雨的历史纪录。

据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和山西省文物局的数据,山西共有不可移动文物53875处,其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531处,数量位居全国第一。山西的文物中古建筑有28027处,约占不可以移动文物的52%。

山西各市上报全省共有1783处文物不同程度出现屋顶漏雨、墙体开裂坍塌、地基塌陷及周边护坡、围墙坍塌等险情。经初步评估,受灾害影响文物中,市县级文物保护单位有661处,尚未核定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的不可移动文物803处。

其中,平遥古城受损的消息迅速登上热搜榜,当地官方也迅速通报了保护修缮工作进展。但平遥古城的真实损失远超想象。

“你搬出去嘛”

平遥古城位于山西省晋中市平遥县,这里较为完整地保留了明清时期的县城风貌,是传统汉地保存最完整的古城。1997年12月,平遥古城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10月5日早上6点30分,受强降雨天气影响,平遥古城墙西门附近的第84号内墙夯土层发生局部坍塌,坍塌长度约25米,未造成人员伤亡。这是官方通报中平遥古城的全部损失。

但平遥古城不仅是一个5A级景区,城内还生活着大量原住居民。在此次降雨过程中,大量民居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民居屋顶漏雨、墙体垮塌随处可见。他们的损失并未出现在统计数字中。

根据1998年开始实施的《山西省平遥古城保护条例》,平遥古城保护范围分为核心保护区、建设控制区、环境协调区和镇国寺、双林寺。其中,核心保护区即古城区,是指由罗哲文路、阮仪三街、郑孝燮路、王景慧街围合的区域。从地图上看,这个区域就是俗称的平遥古城的全部范围。

平遥古现存城原住居民的具体数字无从考证。公开信息显示,平遥古城申遗成功前,城内约有4.5万名居民。到了2007年,全县机关单位和2万居民已搬出古城。按照《平遥古城保护性详细规划》,古城的规划总人口控制在2.2万人左右。

10月4日,雨水渗到屋里时,58岁的平遥古城原住居民魏忠正在照顾卧床的母亲。母亲今年90岁,一个多月前不慎摔倒,自此只能卧床休息。雨水从床上方的天花板滴落下来,他找来一块方形塑料布,遮在床的正上方。

2008年12月7日出生命运如何

降雨已持续数日,平房屋顶的瓦被雨渗透,浸入天花板。客厅顶部原来贴了几层报纸,最外面一层已经剥落,露出更早之前就破损的洞。堂屋的墙正中央贴着一张财神像,也因潮湿起了褶皱。

在这座院子里生活了53年,今年这样的雨水,魏忠还是第一次见。5岁那年,魏忠的父母带着6个孩子从平遥县城搬进古城,“父亲在工厂做工人,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人口多了,需要钱,就把城里的房卖了,搬到这里。”

他不知道这座院子的原主人是谁,只知道建国初期院子被收归国有,分给4户相互不认识的人家。按照魏忠的理解,他住的是平遥古城内的“公房”。由于房屋未被划为历史建筑,多年来疏于修缮,实际上已无法居住,近些年来邻居们陆续搬走。

小时候,魏忠和5个兄弟姐妹在北厢房睡同一张炕。成家后,魏忠的一儿两女小时候也一起睡这张炕。如今,孩子们都已成年,在外地工作。一个家族53年的生活轨迹,在这三间房里平行呈现:弟弟一家的艺术照和兄弟几人小时候的照片挂在房间两侧,电磁炉旁堆了一排蜂窝煤,清代的矮桌、现代的缝纫机和折叠塑料桌挤在卧室的一角。

2006年,老父亲去世后,魏忠和妻子在此与老母亲同住,院子里人口渐少,只有弟弟们偶尔来探望。

魏忠初中毕业便开始外出打工,婚后和妻子平日里都在城里“动荡”(方言,意为打工),做过泥瓦匠、橡胶厂工人。最近一个月,他在家照顾母亲,家里收入全靠妻子给人洗碗、卖货,一天挣三五十块钱。

魏忠说,房子漏雨的时候,他弟弟马上向有关部门打电话汇报情况,希望赶紧派人修缮。但工作人员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住不了你就搬出去嘛。”

在他弟弟的一再要求下,10月12日,工作人员才在屋顶铺上防水布。

“偷运”

但即便是自己持有产权的私宅,想要维修也并非易事。

71岁的彭星拥有一座独门独院的宅子。建国前,彭星的父亲用做生意赚的钱买下了这座有9间房的宅院,在这里养育了5个孩子。彭星1950年出生,在这座院子里长大,从记事起到现在,院子的结构与当年并无太大改变。

建国初期,彭家的宅院被收归国有,内院留给家里人住,外院由政府租给城里住房困难的人。

1985年,原城乡建设与环境保护部印发了《关于城市私有出租房屋社会主义改造遗留问题的处理意见》,山西省随后响应,在省级文件中规定,“五十年代凡是经当地政策和县级以上办厂单位,动员房主腾挤出租的房屋,已经纳入改造的,应予退还。”

彭家申请返还,收回了内院,外院仍归国有。但此后,当地政府也不再负责修缮外院,那里的条件逐渐不再适合居住,租户陆续搬走。现在,外院基本荒废,只剩一棵枣树。

这是一座三进的深宅大院,院墙约有5米高。进入大门可见一个偌大的庭院,庭院两侧有耳房,院内栽种着几串葫芦。庭院的尽头是内宅的入口,小门内另设一道影壁。影壁原为木质,壁顶是做工精美的木件。后来,影壁年久失修,只剩下一个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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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星想把影壁修好,但一直没成功。虽然他的宅子于2019年被平遥县政府认定为“历史建筑,清代民居”,但在平遥古城内,任何一个居民想要维修自己的房子,必须经过两道关口。

第一道关口是审批手续。按照《平遥县加强对平遥古城内房屋建筑和历史街区保护的若干规定》相关条款,古城内传统建筑是平遥古城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极高的历史文化价值,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随意毁坏,不得擅自拆除、改造、翻建。

如遭自然侵蚀和损坏要及时维修,须确保传统建筑的永续延存,产权人要向职能部门提出修缮申请,职能部门工作人员要到现场踏勘;如果申请被批准,还需提交一份修缮设计方案;设计方案由专门的评审机构进行评估,评估结果进行公示,公示结束后核发建筑规划许可证;施工环节还要进行初步设计和施工图设计;施工结束后要经过验收才能竣工。

“去年路口一根梁子倒了,横在路中间,我们申请维修,等了一个月才审批通过。”彭星说。

获准维修后,还要突破运送物料的第二道关口。彭星说,即使办好全部手续,从城外买的建筑材料想要运到城里,也会被相关部门阻拦,只能搞“偷渡”。

2020年清明节期间,彭星发现内院屋顶有坍塌风险,打算用水泥修补。他发现,“保安也是要上下班的嘛,我就趁他们换班的缝隙,从外面把水泥拉进来。”

连续一周,每天蒙蒙亮,彭星就骑着三轮车出古城,买四五袋水泥,刚好装满三轮车,然后在安保8点上岗前骑进城门,“有时候下西门有人了,我就迂回到北门,如果在北门被拦住了,我就骑到南门。”

一周后,家里攒了20袋水泥。彭星请了两个工人,花3000块钱,将屋顶大修一番。得益于那次修缮,今年的持续降雨并未对他家造成严重损害。

不过,自2021年起,平遥古城城门处设置了24小时监控,“偷运”物料不再可能。

人城分离

古建筑画家、作家连达出版过《山西古建写生》《寻访山西古庙》 等多部有关民间古建筑的著作。在连达看来,平遥古城内原住居民住宅维修困难重重,或许目的就是迫使原住居民搬出平遥古城,“你房子坏了不让你修,或者让你不能及时修,看你怎么住。”

1999年,黑龙江人连达第一次来到平遥古城。在此之前,这位已经去过不少省份的年轻画家从未见过完整程度如平遥一样的古城。当年,平遥古城与北方普通的小县城一样,城内的商铺并不多,路也是土路,他骑着自行车在城里转悠,和居民东一句西一句能聊上半天。

没过几年,连达再次来到平遥古城,南大街上已经冒出一排仿古建筑,商铺不断增多。他发现,这些仿古建筑虽然“克隆”了城内传统建筑的样子,但采用的全是现代建筑材料和工艺。

他举例说,平遥古城内典型的明清建筑,砖墙的找平工艺十分高超,为了保持整体的平整度,工匠要把每一块砖墙都加工打磨成统一的形制。但是这些新修的建筑,基本无法达到平遥古城内明清时期建筑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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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达认为这和平遥古城的风貌格格不入。这似乎是一个悖论,“平遥古城是因为什么才有价值的?不就是因为他原来的样子吗?”连达说。

另一个让他担忧的情况是,平遥古城的商业化色彩日渐浓重,“里面都是等着收钱的人”。这必然导致只在城内生活而鲜少消费的原住民越来越不被商业逻辑所接纳。

事实上,平遥古城申遗成功后不久,就迁出两所小学和一所幼儿园,到2007年又迁出十多所学校和医院。对生活在此的居民来说,古城内的民生功能几乎完全退化,取而代之的是游客接待中心、占据各个交通要道的商品、饭店、酒店和每年超过两百万人的游客。

过度商业化早已引起平遥县政府的重视。早在2012年,平遥县政府和全球文化遗产基金会等联合对古城内的传统民居进行保护修缮,以防过度商业开发和破坏性建设。按照当时的评价,“平遥古城面临人口密度过大、过度商业化开发等问题,很多古城内的居民利用沿街民居开设店铺、客栈,甚至私自改变古民居的格局、风貌。”

在连达看来,无论原住居民还是景区的运营方、当地政府,其实面对的都是永恒的博弈主题:利益分配。据他了解,确有古城内居民开设商铺、客栈时改变原有建筑格局,也发生过本地小生意人与外来客商之间的冲突,但一个无法忽视的前提是,在平遥古城这块“大蛋糕”的分配过程中,原住居民可能是获利最小的群体。

此外,从实际效果看,原住居民在这场博弈中处于弱势,年轻人几乎全部搬到城外住,造成了人城分离的局面。而当地政府当年着力防范的过度商业化问题,如今难言成功。

2016年,连达再次来到平遥古城,鳞次栉比的仿古建筑让他很不适应,街上全是游客,本地人只剩下一些老头和老太太。此后,连达再也没有去过平遥古城,“已经越来越不吸引我了,她现在就像一个过度整容的人。”

“利益不可能分给大家”

太原理工大学建筑学院教授王金平介绍,平遥古城内建筑采取分级保护措施,按级别分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历史建筑等,平遥古城内有大量的民居并未列入分级保护的范畴,但并不意味着不划进去就不保护,“它们同样重要,往往没有被列进去的反而更能代表市井生活,承载历史生活的延续”。

王金平认为,古城周边环境和历史要素往往体现整体风貌,那些不被注意的地方,对形成世界遗产和历史文化名城的重要性是等同的,所以历史名城保护的精神是整体保护。

2008年12月7日出生命运如何

但王金平观察到,各地的文物保护现状,是“列进保护名单的第一时间管,列不进去的没时间管”,而没列进去的是大多数,需要发挥社会和民间的力量。“历史民居不是不管,是文保单位力所不及,如果都划进去了,保护任务太重。所以列入保护清单的优先保护。”他说。

此次降雨期间,平遥县文旅局安排百余人24小时巡查,并上报国家文物局请求专家编制修缮方案,方案主要针对古城内文物保护建筑。平遥县文旅局文物部门负责人告诉界面新闻,“根据《文物保护法》,作为古建筑的民居,谁使用,谁来修。文物保护部门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用来修缮民居。”

王金平观察到,平遥古城的土质多为湿陷性黄土,这种土最怕遇到凉阴的雨,连续的中小雨就会导致湿陷。而湿陷性黄土作为地基,基础薄弱,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产生不均匀的沉降,砖木结构的房屋,特别是有土坯墙最容易受损,建筑物会随之开裂、下沉、坍塌。这与平遥古城内民居在此次降雨中受损的情况相吻合。

除了因土质原因导致的房屋结构性问题,自然侵蚀也在一点点摧毁平遥古城。2007年,平遥县房管局针对古城民居的排查结果显示,城内出现不同程度损坏的房屋达到72%,由于年久失修,自然残损严重,很多院内门楼、砖雕、木雕大部损坏。大多数民居脊兽残缺不全,瓦件松动,屋顶塌陷、漏雨。

而在此次降雨中,民居受损情况在平遥古城随处可见。这意味着,当地官方部门早在14年前就排查发现的问题,可能并没有得到实质性解决。

王金平说,平遥古城真正的价值在于它是一个农耕时代留下的相对完整的建筑样本。他认为,历史建筑需要长期保护,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平遥古城也不是静止的景观,而是充满生活的城市。但公司化运作有其商业规律,“公司关注旅游价值的地方,不可能把所有院落都管到,利益也不可能给大家都分配。”

唯一的收获

此次长时间降雨后,平遥古城,尤其是古城内民居的保护问题尤为突出,那些古城的原住民仍在忧心漏雨的房舍。

“不知道为什么修自己家的房子会那么困难。我们也是维护,不是破坏。”彭星说,下雨那几天,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夫妻两人都已年过七十,面对漫长的修缮审批流程和无法再实现的“偷运”,无可奈何。

儿女全都搬到城外住了,彭星和妻子李莹住东厢房,他的嫂子住北厢房。每天清晨,彭星走出卧室,给窗外挂在笼子里的珍珠鸟喂食。珍珠鸟是他去年新添的伙伴,买了一对,去年过冬后,只剩下一只。院里还有一只猫,总是趴在大门口观察动向,院子里的活物太少了。

2008年12月7日出生命运如何

下午三点半,三轮车的轱辘声准时从外院传来。彭星从厨房拿出两只小铁碗,买两碗鲜牛奶,一碗给老伴,一碗给小猫。

彭星和李莹的卧室里,挂着儿子的全家福。儿子在平遥县城买了房,周末会带着孩子回家看望老人。两个女儿也各自成家,在别的城市生活。每逢回家,他们都给彭星夫妇买些城里的稀罕玩意儿。2008年,儿子给他们的卧室里装了暖气和空调,最近又添置了一台液晶电视。这个年代久远的房间里,平日里就响着相亲节目和革命电视剧的声音。

居住在古城,过着这样的慢节奏生活,时常被外地游客羡慕,但彭星夫妇感到的却是与日常生活的脱节。“买菜,逛大街、去医院看病、都需要出城。这是我们在老院子生活最不方便的地方。”李莹说,每次需要去医院时,彭星的儿子会把车停在古城外,进城将老人接到城门口,再驶到医院。

儿子的车进不了城,因为按照规定,只有户籍、身份证地址在古城内且登记在本人名下的车才能办通行证。学校早就迁出去了,年轻人为了方便孩子读书,也都搬出古城了。

“孩子们也劝我们搬走,但他们住城里的楼房,我们过去,人口多了,也不舒服。”李莹说。“院子终究是老人留下的东西,我得好好继承。”彭星说。

下雨这几天,平遥国际电影展如期开幕,各路影视界大腕云集,游客也多了。游人从主街拐进巷子,顺着泥泞的土路深入,逛到彭星的院子前。邻居指着彭星家的院墙对游客讲解起来,“你们在外面看到的都是假的,这里才是真正的平遥古城。看那砖墙,几百年前盖的,雨再大都没事。看墙垛子上叠的瓦,有防盗作用。”

游人连连发出惊叹的同时,彭星在犯愁漏雨的屋顶该怎么办,他不知道自己的晚年和古老的院子归途何处。

如此撕裂的场面共存于平遥古城之内。游客包围的院子里,枣树最近结果了,收了满满一簸箕红枣,彭星给邻居分了一些。在这场漫长的秋雨中,这是他们唯一的收获。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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