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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间的狗儿命运如何

本故事已由作者:茉缕,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谈客”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樊正华,就觉得他这个凶狠的长相不像是个好人。

我怯生生的躲在妈妈的身后,小手紧紧的攥着妈妈的袖子,两个黑黑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这就是暖暖吧,真可爱。”樊正华想伸手摸摸我的小脑袋,被我挒着身子躲开了。

“暖暖,叫樊叔。”妈妈把我往前推了推,示意我喊人。

我撅着小嘴,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又缩回妈妈身后。

“小丫头挺有个性,我喜欢。”樊正华反而爽朗的笑了,他这一笑我倒是觉得他没想象的那么坏。

樊正华带我们来了一家有些格调的餐厅,妈妈安排我坐好,并嘱咐我要乖乖听话,然后微笑着冲樊正华点了个头去了卫生间。

“我不会让你抢走我妈妈的!”我撅着小嘴露出自以为凶狠的样子给樊正华下了战书。

“小丫头,我不抢走你妈妈。”樊正华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他顿了顿,笑眯眯向我凑近,接着说:“我要把你们俩都带走。”

我直愣愣的瞪着眼珠子,攥起小拳头,一副誓死捍卫主权的模样。

“我这才走开一会,俩人可聊起来了。”妈妈走过来的时候,悠扬的小提琴声钻进了我的耳朵,妈妈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那是我许久未见的。

“这是个音乐餐厅,尤其是小提琴拉的很不错。”樊正华一本正经的说。

妈妈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说道:“你对小提琴有研究?”

樊正华有些不好一丝的挠了挠头:“我哪有那么高雅的爱好,只是听说你喜欢,我托人打听的这。”

妈妈有些腼腆的笑了,她笑起来真的很温柔,很好看,我至今也不明白爸爸怎么会为了一个打扮的像妖精一样的女人背叛妈妈。

“妈,他长的不像好人!你可别被骗了!”回家的路上,我像小大人似的善意提醒。

妈妈摸了摸我的小脑袋,说道:“暖暖越来越像小大人了,都开始替妈妈操心了。可是暖暖,只通过长相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是不公平的,妈妈倒是觉得你樊叔这个人还不错。”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继续嘱咐道:“那你这次可要长点心,一定要嫁个好人!”

事实证明,妈妈这次的眼光还不错,樊叔的长相虽说差强人意,但是人却细腻温柔,非常懂妈妈。

他会在小院里栽上妈妈喜欢的茉莉花,然后用藤条编成一圈复古的篱笆,丝毫不在意手上满手的泥污。

“你都快成泥瓦匠了。”妈妈倚在门口笑盈盈的,眼睛像两弯月牙。

樊正华摊着两手,一脸憨笑的应着:“你笑起来真好看,当泥瓦匠也值。”

那年夏天,我总是一进门就能闻到满院子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

“妈,这是干嘛呢?”我一进屋里就看到樊正华蹲在我卧室里,在一堆板子油漆中忙活,妈妈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时不时的打打下手。

“你樊叔说你的书桌旧了,给你做个新的。”

我心里有些期待,却仍然嘴硬的嘟囔着:“他能做出来什么好书桌?”

“你就等着瞧吧。”樊叔没有气恼,反倒是有些孩子气的冲我笑。

那个书桌很结实,是用实木板做的,书桌通身涂成了我喜欢的粉色,书桌的面上画着我喜欢的机器猫,不知怎的,每次趴在上面都觉得心里暖暖的,那是我在亲生父亲那无法得到的。

福祸相依好似总是难分难舍,那年冬天的夜里妈妈得了急性阑尾炎,她躺在床上疼的蜷着身子,浑身浸着冷汗。

“快……快给你樊叔打电话。”我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手机屏幕上。

“樊叔……樊叔,我妈肚子疼的厉害。”我呜咽着说。

“暖暖别怕,我马上过来,你照顾好妈妈。”

外头已经飘起了小雪,樊叔进来的时候雪花夹杂在他黑白相间的头发上,他没多说什么,背起妈妈带着我就往医院赶。

“樊叔……我妈……我妈……”手术室外我哭的说不成话,总觉得那一刻天都快塌了。

他把我揽在怀里,小手插进他的衣兜,安慰道:“没事的,就是个小手术,你妈会好的。”

妈妈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白纸,在樊叔每天的照顾呵护下,没几天脸色就恢复了气色。

“这是我早上特意去早市买的老母鸡,放了枸杞,你多喝点,咱们争取早点恢复早点回家。”樊叔把鸡汤一勺一勺的送进妈妈嘴里,妈妈像个小孩子一样顺从的喝着鸡汤。

“樊叔……”

樊叔扭过头笑盈盈的看着我,说道:“有啥话给樊叔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樊叔,你和我妈妈结婚吧。”

樊叔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然后扭头看了看妈妈,妈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冲他点点头。

“暖暖,我肯定……肯定会对你们娘儿俩好的。”樊叔的话语中有激动也有承诺。

我知道,樊叔和妈妈等我这句话等了太久,或许我不松口,他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领结婚证。

2

自从樊叔住进了我们的小院,我的伙食明显得到了改善,在酱肘子红烧肉等诸多美食的投喂下,我越发珠圆玉润,个子也蹿的比同龄人高了半个头。

樊叔这些年除了担任饲养员,还充当着我的保护伞。

“这丫头你今天别护她,跟个野猴子似的,再不管能蹿上天。”我刚进门就听到妈妈嚷嚷。

樊叔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溜着墙根准备退出弥漫着硝烟的战场,眼看就要出大门却被妈妈逮个正着。

“你给我站住,敢跑以后就别回来!”

我扭过头,笑得灿烂的像一朵花,说道:“妈……亲爱的妈妈!”

显然这一招不管用,妈妈指着我的脑袋吼道:“胖婶家的小胖脑袋是咋鼓起来那么大的包,给我好好交代!”

“亲爱的母亲大人,您听我慢慢跟你说,这件事虽说确实是我做的,但是我理由非常充分。”我把妈妈那扬起的手指捧在手心里。

“打人你还有理了!”母亲大人显然不买账。

我接着继续义正言辞的说:“我这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好好说人话!”母亲大人不耐烦了。

我气焰瞬间灭了一半,嘟囔着:“小胖欺负我小姐妹,揪她辫子,我是为了给她出气,没想到……下手重了点。”

樊叔在一旁帮腔,竖起大拇指说道:“不愧是我姑娘,仗义!”

我妈那刀子般的眼神瞬间让樊叔竖起来的拇指自动的弹了回去,然后阴沉着脸转过头,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接着教育我:“那万一你给人打坏了咋办?嗯……你想过没?怎么说也是个初中生了?咋……咋就那么不让大人省心……”

我妈越说越来劲,我气鼓鼓的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她火一下子蹿了上来,抄起门后的扫帚就要像我开战。

樊叔看我妈这持久战的架势,给我递了个眼神,使出了杀手锏。

“哎呦……哎呦呦……我的老腰啊!”樊叔作势要去抢扫帚,顺势一扭,捂着腰直不起身子来。

“咋了,老樊!又犯老毛病了?”我妈忙馋起了樊叔。

我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我妈又开始念叨埋怨自己:“都是我急性阑尾炎那年,你陪我住医院睡走廊落下的毛病,都是我……”

樊叔拽起我妈的手就往屋里走:“我说老吴,别念叨了,上屋给我贴个膏药吧。”

樊叔把手背在身后,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快速逃离战场,我终是小命得救了。

可能是我行侠仗义多了,老天眷顾我,中招那年我超常发挥,竟然走狗屎运般考上了重点高中。

那个暑假我过得是相当滋润,我妈看在我给她扬眉吐气的份上对我格外优待,樊叔就更不必说了,逢人就给人念叨我考进重点高中,好似他们家出了状元似的。

开学已经迫在眉睫,我的好日子可待成追忆,我料到我的成绩在重点高中会吊车尾,我料到我会被高中的知识折磨的死去活来,却没料到我这水深火热的高中生涯会遇到苏洵。

“你叫温暖暖?”苏洵看了一眼我脖子上挂的学生证。

我耷拉着脑袋,瞄了一眼他胳膊上的红袖章,回了一声:“嗯。”

然后小声嘟囔着:“学长,就迟到了一分钟。”

苏洵向我凑近了些,小声说道:“这会主任不在,还不快跑。”

我心下一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然后撒丫子的向教室跑去。

这是我和苏洵的第一次见面,他像一个长相俊秀的将军,而我是在他掩护下逃跑的不知名小兵。

我没想到我的人生还会给他有交集,晚自习刚放学,我走在回家必经的那条小巷子里,就看到一群不知名的小混混围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没有凑近摆了摆手,向后撤退着说道:“各位大哥,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换条路能走。”

“温暖暖!”一个声音划破了黑洞洞的巷子。

我凑近了几步,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苏洵,我觍着脸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各位大哥无非是为了钱财,我有钱……我给你们钱,把他放了吧!”

见时机合适,我抄起手里的水杯猛地从背后向我最近的一个小混混的脑袋上砸去,然后抓起苏洵的手,带他抄小路逃蹿。

见那帮小混混没追来,我瘫坐在地上大喘着粗气,苏洵也瘫坐在我旁边,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女侠,你跑的真快!”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苏洵继续说道:“多谢你今天救我!”

我摆了摆手,说道:“今天早上你也放了我一马,咱俩扯平了。”

“一码归一码,我会报恩的。”苏洵拍了拍我的肩膀。

简单的修整以后,我们没在进行深入的交流,毕竟我这种吊车尾的成绩和他这样的好学生是没啥太多共同话题的,两人道了别就此分道扬镳回家了。

周五一向是我的幸运日,我像一只冲出牢笼的小鸟一样,恨不得马上飞出学校。

“喂……温暖暖接着。”苏洵把一匝子卷子放在我手里。

“你干嘛?”我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弄的不知所措。

“我看了你们年级大榜,你的成绩是真烂,一会一起去图书馆我给你补课。”苏洵露出一脸普渡众生的神色。

“为什么?”我想为自己的自由抗争。

苏洵一脸傲娇的说:“我说过要报恩的。”

我摆摆手表示:“真的不用了,我做好事不求回报。”

苏洵依旧不依不饶:“那可不行,我必须报。”

我彻底和他摊牌,说道:“我不想补课,你这不是报恩,你这是报仇。”

苏洵心态被我气崩了,他可能是我认识的最执着的人了,依旧不依不饶的说:“我说报恩就报恩,你别那么多废话,不然我就去找主任说你今天早上迟到,而且以后你如果违反校规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我瞄了一眼苏洵的红袖标,到底是向恶势力低头了,灰溜溜的跟在他屁股后去了图书馆。

苏洵在学习方面确实是大神,他把知识点罗列的一目了然,本来我脑子中被杂糅成一团的知识被他梳理的明明白白,我也学着他的方法依样画葫芦,确实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成绩逐步攀升。

我仿佛已经习惯了每周他给我补课,完全没有一丁点抵抗情绪,反而还有些期待,毕竟苏洵长的还不赖。

“喂,温暖暖,你没发现我喜欢你吗?”苏洵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缕阳光投进来,他身上是带着光的。

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啊……”

苏洵以为我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我的心像坐过山车一般:学习好,长得帅的学生会主席竟然喜欢我?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你倒是给句话啊!”苏洵有些傲娇。

我咽了口唾沫,说道:“我也是。”

苏洵笑了,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以至于多年以后我还是能记起他那时候的笑容。

那段时间可能是我整个青春最甜蜜的日子,我们瞒着所有人偷偷早恋,图书馆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大人们都说青果子不能吃,会生病,可我偏要吃,还吃的津津有味。

“温暖暖,我想亲你!”我已经记不起那天苏洵和我是为什么越凑越近,以至于他有这样的想法。

我看了一下,我们这架书架位置比较偏,四周没有人,一狠心就闭上了眼睛,说道:“好。”

我的心快要冲上了云霄,却在下一秒跌入了谷底。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苏洵推倒在地,他指着地上的我一脸的不屑,吼道:“你要干嘛?温暖暖你疯了吗?”

我一脸懵的望着他,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我看到了学校的教导主任正在怒不可遏的盯着我,蹲在地上的我仿佛被人一脚踩死的蝼蚁。

我不敢给我妈打电话,于是二十分钟过后樊叔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学校,我像一只木偶一样低着头,教导主任满嘴的礼义廉耻完全没进我的耳朵,我完全想不明白,苏洵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是她缠着我补课的!”

“我……我没想到她竟然内心这么龌龊……”

“主任,我可是要冲刺高考的,可不能被她这样骚扰……”

苏洵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一向品学兼优的他在教导主任眼里就是朵白莲花,而我就是玷污他的那坨烂泥。

“我龌龊……我骚扰他……”我的内心愤怒到了极点,我抡起拳头想要撕开他那张虚伪的面具,手却被樊叔给按了下去了。

“主任,我姑娘是啥人我养了十来年我心里清楚,她不是那样的人。”樊叔义正言辞的说。

截止目前,我没有说一句辩解的话,樊叔却义无反顾的相信我,不由的眼泪划过眼眶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主任显然不买账,继续说道:“我可是亲眼看到温暖暖要亲苏洵。”

“是他……是他要亲我!”我扭过头望着樊叔,樊叔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了苏洵的脸上,苏洵眼里满是仇恨。

“你这个家长怎么可以打人!”教导主任显然是懵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樊叔青筋爆起,吼道:“我是他爸,我教育自己孩子。”

苏洵冷笑着,说道:“你为了这个私生女,竟然打我!”

我的脑子一团浆糊:樊叔是苏洵的儿子?我是樊叔的私生女?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主任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乱了,刚想开口就被樊叔打断了:“我们暖暖转学。”

他脚下生风,像个锄强扶弱的大侠一般带着我走出了学校。

后来我才弄明白,苏洵的原名叫樊苏洵,樊叔离婚以后,苏洵他妈给他改了名字,为了让苏洵和她统一战线,樊叔还被扣上了出轨的罪名,而我也成了他们口中的私生女,以至于苏洵想方设法的设圈套报复我。

我去学校收拾书包的那天,樊叔不放心我也跟着来了学校。学校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我能想到他们对我的指指点点,但是樊叔好像是我的定心丸一般,我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出大门的时候苏洵迎面走来,他好似是专门等在门口,恶狠狠的瞪着我们,冷冽的说道:“转学我也不会放过她的,你等着瞧吧!”

樊叔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接着道:“这些我本不想跟你说,看来今天非说不可了。”

樊叔接着说:“我和暖暖的妈妈是跟你妈离婚三年以后才认识的,暖暖不是私生女,他有亲生父亲,但不是我。”

“我不相信!”苏洵一脸的不屑。

我猛地想起什么,在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一张仅存的全家福,那是我不愿意触碰的,也不是不舍得丢弃的。

“你好好看看我这张照片,那才是我亲爸,我这大双眼皮,我这瓜子脸,你看跟樊叔像吗?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苏洵一脸的不可置信,嘴里念叨着:“不可能!我妈告诉我是因为你出轨,你们才离婚的!不然……不然你怎么会净身出户。”

樊叔本不想多说,他不愿意在苏洵面前提起他母亲的不堪,也不愿意揭以前的伤疤,却被苏洵不依不饶的拦住。

“你今天不说清楚不准走。”苏洵伸着胳膊拦着樊叔。

樊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说了:“当年是因为你妈出轨我们才离婚的,那时候你还小非常粘你妈妈,而我确实忙于工作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我心里对你很愧疚,怕你跟着你妈过苦日子,就把财产都留给你们娘儿俩。”

苏洵一脸震惊的后退了几步,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樊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孩子,我今天把所有都告诉你了,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是有一点,爸爸一直都爱你,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不该有怨恨,都是大人的错……”

半夜我起床上厕所,发现樊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这几天他总是背着妈妈接电话,我知道是苏洵的妈妈在兴师问罪,他是个老实人肯定受气了。

“樊叔,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那烟灰缸里烟屁股都快堆成小山了。

樊叔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我,说道:“丫头,心里还难受吗?”

我一副云淡风轻的说道:“多大点事!就是怪可惜……差点成了你儿媳妇。”

面对我的故意调侃樊叔笑了,说道:“我养大的姑娘,就是敞亮,闺女和儿媳妇能比吗?还是做我的大闺女吧!”

我继续问道:“樊叔,你心里烦不想跟我妈说,就给我说,说出来心里舒服点。”

樊叔把烟掐了,他一般不会在我和我妈面前抽烟。

然后苦笑着说:“我和那小子他妈离婚的时候他才那么点,如今都长成大人了,这么些年他妈一直拦着不让我见,就连他过生日我给他买的礼物,要么退回来了,要么被他妈给扔了,我在他的世界里是个缺位的父亲。”

“我以前不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离婚已经很对不起他了,不想他受到二次伤害,谁知道他妈为了把我彻底撇出去竟然这样颠倒黑白,让他活在仇恨里,还牵连到你。”

樊叔从小阁楼里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我好奇的看着,他接着说:“他每年生日我都会给他写一封信,还有这些照片都是趁他妈不在我偷拍的,你看苏洵小时候多可爱。”

樊叔是个老实善良的人,他不该被亲儿子误解仇恨,所以那个木盒子被我偷走转交给了苏洵。

苏洵很诧异我还会再来见他,我把木盒子交在他手里,说道:“这些年樊叔一直想见你,都被你妈拦着,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他这么些年对你的爱,你留着也好,扔了也罢,你自己看着办。”

我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谁对谁错已经改变不了结果,你已经算的幸运的了,毕竟他们都是爱你的,何必活在仇恨里,好好享受他们对你的爱不好吗?”

苏洵的嘴微张了几次,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全程只是望着我木讷的抱着木盒子。

“温暖暖,其实……我……”我走到胡同口,身后传来苏洵的声音,我到底没听清楚他喊的什么,因为都不重要了。

3

可能是我心态变了,也可能是我真的长大了,以前那个张牙舞爪的温暖暖变了,在新学校里,我是同学们眼中那个话不多的文静女孩子。

这所学校不是人才济济的重点高中,我没那么大的压力,再加上苏洵的那些高效的学习方法,我在这过的风生水起,成绩一直保持在上游,坚持下去考个一本还是没问题的。

幸运女神再次光顾我,那年高考我发挥十几分的不错,竟然高出一本线十几分分,勉强上了个偏远点的重点大学。

“你亲爸听说你考上重点大学了,想见见你。”我妈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跟苏洵不同的是,我妈从来没有拦着我亲爸来看我,可他被那个破坏我家庭的的小三管的死死地,根本不敢来看我。

我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不见。”

樊叔打圆场说道:“到底是你亲爸,血脉割不断,你也长大了,去见见吧,让他看看我姑娘如今多优秀,后悔死他。”

樊叔总是能明白我的小心思,而且次次戳中要害。

听说我那亲爸和小三也生了个闺女,比我小三岁,只是叛逆的要命,更别提好好学习了,我可能是他们温家这么些年唯一的大学生了。

我们是在一家咖啡厅见的面,他和我记忆里的样子差别不大,只是肚子撅起来了,头发也白了不少。

“暖暖,这么些年,我这当爸的做的不称职。”他上来就开始自我检讨。

我客气的说道:“没事,这些年樊叔对我挺好的,我也不缺少父爱。”

我的话让他有些尴尬,他继续说道:“你是咱们温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爸是真高兴,真骄傲,这是爸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他递过来一个信封,我猜那里边装的是钱,正在我迟疑的时候,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冲了进来。

“你……你怎么来了?”他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

然后背对着我把信封偷偷塞进我的手里,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让我觉得真可悲。

那女人我认得,就是当年抢走我爸的小三,我至今还想不通,我爸放着我妈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不要,竟然跟着一个妖娆的狐狸精跑了。

那女人怪腔怪调的说:“我不跟来,怎么看这父女情深!”

我那亲爸这么多年怕是被压榨惯了,也不反驳,怂的让我有些冒火,他扭过头对我说了声:“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妈当初跟你离婚还真是幸运,还好你放过了她。”我凑在他耳边说。

他刚开始没回过味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气的脸色很难看。

我举了举那个信封,说道:“这是你欠我的,我拿走了。”

然后昂首阔步的从他们两人面前穿过,走出了咖啡厅。

樊叔在听我讲咖啡厅里发生的事,爽朗的笑了,说道:“不愧是我养大的姑娘,霸气!”

我妈也笑了,不过笑得还是那么温柔,指着我们俩说道:“你们呀……”

我上大学以后,听樊叔说苏洵跟他和解了,两个人也恢复了联系,还去我们家吃了几次饭,我上的大学有些远不经常回去也没碰着,他对我妈很客气,我妈给我打电话闲聊,也说苏洵是个好孩子。

后来苏洵也跟我联系过,也来学校找过我几次,我接受了他的道歉,却始终没有想过跟他继续。

一来那段初恋确实让我很受伤,我这人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是过度的保护自己怕自己受伤害,二来我和他的关系确实复杂,我怕别人说我妈闲话,也怕他那个颠倒黑白的妈。

我在心里的预判就是我跟他就算在一起了也不会有好结果,哪怕突破重围结婚也很难过一辈子。

大四毕业我准备考研,樊叔和我妈对我这个决定非常支持,那一年我遇到了李明霖,他是比我大一届的学长,上一次考研失败了,在学习备考二战。

我们是在本校的一个考研群里认识的,本来五六个人说好互相监督一起备考,但因为各种原因,导致整个考研团最后就剩我们俩了。

李明霖对考研研究的很透彻,我跟着他一起学习确实沾了不少的光,而且他笑起来很阳光,跟他在一起很舒服。

考研结束的那一天,李明霖牵上了我的手,没有告白,没有鲜花,我们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春节的时候,李明霖拎着大包小包跟我回家见家长,让我意外的是苏洵也在。

“这是……”介绍到苏洵的时候我卡顿了。

苏洵拍了拍李明霖的肩膀,说道:“我是她大哥,以后可要好好对我小妹。”

“一定一定。”李明霖微笑着点头。

樊叔和我妈对李明霖都很满意,他们一向是不多干涉我的私生活,只要我幸福快乐就行,只是李明霖家是外地的,我可能要远嫁。

“暖暖,只要你幸福就行。”我妈拉着我的手很久都没松开。

樊叔也望着我说:“还有我呢!我保证肯定把你妈照顾的好好的,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你过节放假就回来看我们,和在家差别不大的。”

我和李明霖年纪也不小了,很快双方父母见了面,李明霖的父母是一对纯朴的农村人,尤其是他妈对我很是亲近,我妈就怕我结婚后走她的老路受婆婆的气,所以看着老两口挺纯朴老实的,也就放下了半颗心。

“暖暖,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想你一生顺遂,我看这明霖父母挺朴实的,我女儿会幸福的。”我妈这次拉着我的手拉的更紧了。

十一的时候举国欢庆,我也在那天结婚了,人生又来到了另一个阶段。出嫁那天苏洵也来了,他作为娘家大哥的身份背我出嫁,那天他笑得很好看,让我想起学生时代他在图书馆冲我笑的模样。

“暖暖,你一定要幸福,你肯定会幸福的。”可能是太激动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苏洵有些哽咽。

“大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赶快给我找个嫂子。”我拍着他的肩膀打趣道。

我的婚后生活刚开始过的还算甜蜜,李明霖的家庭条件不好,樊叔和我妈给我操持了不少嫁妆,他们到底是怕我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过不好。

我那婆婆刚开始对我也很亲昵,嘴上说怕我们新婚不会操持过日子,实际上是怕我抢走他儿子。

后来我才渐渐发现,她原没有表面上那样老实质朴,在我面前也是两面三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妈可跟门口的老太太唠嗑说了,我是没花啥钱自己跑来的,还夸她儿子有本事。”每次我在李明霖面前提他妈的这些计量,他都选择搪塞了事。

“我妈养我不容易,她就是个农村老太太,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就别跟她计较了。”李明霖显得有些不耐烦。

诸如此类的烦心事,我妈给我打电话我都选择闭口不提,因为隔了这么远他们想帮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白白跟着生气操心。

如果说你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要祈求上天可怜你,有可能命运会给你再插一刀,你只能靠自己挺过去。

你永远也料不到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前一天我才刚给我妈通电话,分享我可能怀孕的消息,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噩耗。

我还记得电话里,我妈说明天要去商场买点舒服的料子,她想给我肚子里的小家伙做几件小衣服,却没曾过马路的时候想被一个酒驾的司机撞的重度昏迷。

我赶到的时候,我妈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以至于我非常悔恨当年远嫁的这个决定。

樊叔这几天一直没合眼休息,人也苍老憔悴了许多,他颤颤巍巍的拉着我的手,抹着眼泪说道:“暖暖……樊叔对不起你啊!……说好要好好照顾你妈的……我没做到。”

“樊叔,不怪你。”我安慰着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妈的后事处理完了,多年不见的小舅突然一本正经的跟我坐在一起商量我妈赔偿款的事。

“我作为我姐唯一的娘家人,我说说我的意见,这樊哥和我姐到底是半路夫妻,也没个一儿半女的,不能临了这会落我姐的好处吧。”小舅给我使了个眼色。

樊叔回道:“这赔偿款你放心,我一分都不要,都留给暖暖。”

小舅一听急了,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娘家人,如今我姐没了,你算是那根葱,还轮不到你充长辈分配,我才是暖暖正经的长辈。”

我红着眼睛望着他说:“你说完了吗?”

他点了点头有些期待的等我接着说:“你说完了那就听我说,我在跟你强调一遍,他是我爸,怎么就不是我长辈了?

我指着樊叔说出“爸”这个字的时候他眼中一亮,随即闪着泪花。

“至于赔偿款那是我们的家事,我跟我爸商量就行,就不劳你一个外人你操心了!”小舅没想到我会和樊叔一派,他是打定主意帮我争赔偿款,顺便自己也捞点好处。

小舅没捞到什么便宜,灰头土脸的走了,嘴里还念叨着:“不知好歹。”

“谢谢你,暖暖。”樊叔仿佛一个被人认可的孩子。

我小舅这人啥样我从小就知道,我妈我俩困难的时候他躲得比谁都远,所以他这么做我一点也不难受,反而李明霖的一番话让我对他彻底改观。

“你小舅说的也不无道理,樊叔到底是你的继父,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人心隔肚皮,那赔偿款你可要上点心,别被人钻了空子。”李明霖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

此刻我觉得如鲠在喉,不耐烦的说着:“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还真是不知好歹。”我没想到李明霖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和我小舅成了一类人。

那笔赔偿款我一分没要,因为我隐约觉得李明霖靠不住,所以私下里给樊叔交了个底:“樊叔,不瞒你说,我和李明霖如今关系有些紧张,钱放你那我放心,什么时候我需要用了我会给你说的。”

樊叔一来确实担心我,二来拗不过我,他交代道:“那你需要用钱的时候尽管给我要,有困难给我打电话,这永远是你娘家。”

李明霖因为我把赔偿款留在樊叔手里跟我置气,他妈也不明事理的跟着给我脸色看,我觉得我的忍耐快到了极限。

“妈,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我就知道她一在我面前献殷勤总没好事。

我妈婆婆憋着嘴,怪腔怪调的说道:“这是我专门给你求的秘方,专生儿子的,你听话快喝了吧!”

“我不喝。”

她看我态度强硬,一边把药碗往我嘴边递一边埋怨道:“怎么别人家媳妇能喝你就不能喝,我又不会害你!”

我不想逆来顺受,和她推搡起来,那药碗打翻在地,她也顺势倒在地上。

在房间里打游戏的李明霖终于听到了动静,看着趴在地上哭天抹泪的亲娘,他不明就里的给了我一巴掌。

“樊叔,我想回家。”我独自一个人又在寒风中莫名的拨通了樊叔的电话。

“暖暖,咋了这是?咋还哭了?”樊叔焦急地问。

樊叔越问我越哭的厉害,他索性也不问了,嘱咐道:“暖暖,先找个酒店住下,然后给我发个地址,等着樊叔接你回家。”

我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个觉,樊叔在小院里种花,妈妈倚靠在门上笑,一院子的茉莉花香。

樊叔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到的,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苏洵,俩人轮流开了一夜的车,脸上难掩的疲惫。

“樊叔……”没有太多言语,仿佛见到樊叔的那一刻我的委屈倾巢而出。

“暖暖,咱们回去收拾完东西一起回家。”苏洵眼中尽是怜悯。

樊叔摸了摸我的小脑袋,和七岁那年初见我时一样,硬气的说道:“我养大的姑娘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走,樊叔陪你一起回去收拾东西。”

我刚打开门,我那婆婆一脸不屑,说道:“到最后不还是要回来,别没事找事的甩脸子。”

樊叔和苏洵一左一右的跟在我后边,把我那婆婆挡在一旁,眼神凶狠的要杀人。

“儿子……儿子……”她识相的往后退了退,呼喊着李明霖。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卧室拎起行李箱,开始旁若无人的收拾东西,李明霖本来一脸不耐烦,当他看到我身后的樊叔和苏洵先是一怔,随即虚伪的客套起来。

“我和暖暖就是闹了点别扭,我正要哄她回来,没想到我们这点小事让你们大老远的跑来一趟。”李明霖真的和变色龙如出一辙。

樊叔没给他好脸色,冷声质问道:“你打她了?”

李明霖被问的有些招架不住,耷拉着脑袋支支吾吾的不正面回答。

他妈看不得儿子被外人训啧,走出来插话:“咳,多大点事啊,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哪有小夫妻不打架的,打是亲骂是爱嘛!”

“啪啪”两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李明霖的脸上,李明霖被打懵了,她妈见儿子吃亏,掐着腰理论:“你怎么打人?讲不讲理?”

“打是疼骂是爱嘛,这是长辈的疼爱!”我第一次发现一向老实善良的樊叔也有冷厉的一面。

李明霖有些气急败坏,想要还手,上前吼道:“你个老东西,算哪门子长辈!”

苏洵抬脚把他踹翻在地,呵斥道:“你才不是个东西,没大没小的垃圾!”

我不想再跟他们一家有任何牵扯,拎起收拾好的行李箱对李明霖吼道:“咱们离婚,具体事项我会委托律师跟你谈,你好自为之。”

“樊叔……我们走吧!”苏洵接过我的行李箱,樊叔挽起我的手。

“我们暖暖不是随便什么猫儿狗儿都能欺负的,她有娘家人。走……暖暖,咱们回家。”那声音掷地有声,那一刻仿佛漂泊的浮萍在找到了彼岸。

母亲去世后,远嫁的我被婆家刁难,继父得知赶来帮我撑场面

4.

我后来回想,我和李明霖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他本是峭壁上挣扎求生的苍松,成则一步登天,不成则永埋地下。

后来他抓住了我这个救命稻草,成了天之骄子,全村的希望。内心的膨胀让他忘记了原本的质朴,妄想着这天际本该是他所有,却忘了脚下原本养育他的土地。

离婚的时候他还贪心不足,妄图从我这分我妈的赔偿款,苏洵托关系给我找了专打离婚官司的金牌律师,而且我不打算放弃肚子里已经成型的孩子,作为妊娠期的孕妇我得到法律的照拂,所以财产分割的时候李明霖没讨到半点好处。

自我回到家,樊叔就变着法的给我补身子,有时候他望着我的肚子,会有些惋惜的嘀咕:“你妈要是在,能亲眼看到她孙子出生,该多高兴。”

苏洵三天两头的往小院里跑,听到什么对孕妇好的水果蔬菜就往我这拎,产检更是一次拉的全程陪护。

“我这个儿子不错吧!就是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媳妇。”

我知道樊叔在暗示我什么,可我这怀着别人孩子的孕妇到底是不能连累他,好几次都被我装傻充愣的搪塞过去了。

樊叔一直觉得自己身子骨硬朗,虽说有“三高”他也没当回事,我总是此念叨他注意身体,他嘴上应承的挺好,却总是背着我偷偷摸摸的抽烟喝酒。

我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樊叔高血压犯,在ICU昏迷三天,我几近崩溃,苏洵是我支撑下去的支柱,好在第四天樊叔醒了,转到了普通病房,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后出院回家了。

出院后的樊叔好像换了一个人,烟酒都戒了,没事还去广场跳跳广场舞,隔三差五的和老大爷下下象棋,打打牌。

两个月后,我女儿出生了,樊叔给他起名叫念念,我知道樊叔这是在念我妈。

念念刚满月,他就在院子里张罗起念念的满月酒,苏洵带了两瓶茅台,一瓶盖了念念的小脚印埋在小院的茉莉花丛,一瓶拿来跟大伙应应喜,说是他这个当舅舅的心意。

“这可是好酒,也可待尝尝。”樊叔拿起酒瓶打量着。

苏洵刚把酒杯递给他,他又缩回手,说道:“我还是喝茶吧,喝茶健康。”

“我说爸,一杯没事的,你现在也真是谨小慎微的。”苏洵嬉笑着说。

门口的王大伯也调侃道:“我说老樊头,你也太惜命了!”

樊叔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不懂……你们不懂!”

他摸了摸念念的小脸蛋,把一个金锁挂在她脖子里,一脸慈祥的说道:“这可是你妈的亲孙子,我要替她守护着你们娘儿俩,我可不能倒下。”

小院里的茉莉花又开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妈妈回来了,她就坐在樊叔的身旁,陪着他觥筹交错,人们的喧闹声和孩子的笑声缠绕在一起,就这样闻着茉莉,品着酒香……(原标题:《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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