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付卫星
陈叔跟我是本家。爹说,陈叔从小眼就瞎了,腿又瘸,长大后就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靠给人算命过日子。
有一次,我在学校跟同学打了架,老师叫我爹去领我。回来时,爹说,打架调皮没出息,连你陈叔都不待见。
我说,陈叔怎么知道?
爹说,你陈叔会算命嘛。
老师说过,算卦相面是骗人的,我不相信。我对爹说,陈叔要真知道这件事,那我就再不跟同学打架了。
爹说,你要说话算数,自己去问吧。
我们正好来到老槐树下,我就跑过去,搂着陈叔的脖子说,陈叔,陈叔,爹说你算卦准,是真的吗?
陈叔那时还不到三十岁,可看上去已经很老。他翻着白眼珠对我说,那还用说,要不你叔靠啥吃饭呀。
我说,那你说,我今天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
陈叔脸色沉了下来,说,不好呀,除了上课做作业,你还干了件不应该做的事。
我忙问,啥事?
你跟同学打架了。
我从那时起,一是再也没有跟同学打过架,二就是我彻底服了陈叔。有啥事就爱找陈叔问问,我相信陈叔说的话。
那年高考落了榜,我神情沮丧。忽然想起了陈叔,我就来到老槐树下,还没等我开口,陈叔就问,是大侄子吧?我想陈叔真神了,他怎么知道是我?
陈叔说,我知道你就要来的。考砸了吧?
我说,我该怎么办?继续考吗?
陈叔说,那是当然。我已经给你算过了,明年有戏。
回到家,爹却对我说,家里不富裕,考学的事不行就算啦。不知爹是啥意思。
我坚决地说,不,我要再补习一年,明年再考。陈叔说的。
爹居然同意了,还四处为我张罗补习费。
第二年,我果然考上了省里一所重点大学。这下我更加崇拜陈叔,几乎是惟“话”是听。
大学毕业之后,我进了某个部门工作。由于我自身努力,很快得到领导的赏识,一路晋升,有了一点实权。我还在城里买了房,成了家。我有吃不完的席,请不完的客,一天到晚忙得不着边。我已经很少回老家,很少去老槐树下请教陈叔了。
爹前段时间来了,我也没能好好照顾他老人家。上班忙,下班回了家也不消停,客户的电话常常打到家里来,吵得爹心烦。爹住了没几天,就借口不习惯,拍屁股回了老家。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一位约好的客人刚进门,陈叔却意外地来做客了。尽管他来得不是时候,我还是表现出很大热情,叫妻子把陈叔招呼到里屋去,我要和客人先谈些事。陈叔却说,先别忙大侄子,我说这位先生是南方人吧?
我和那位客人都深感意外。客人进门后一言未发,陈叔怎么就知道他是南方人呢?那客人不由问了一句,敢问高人如何晓得?
陈叔笑笑说,不敢。这世上万物皆有灵,只要你用心去感受,就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听陈叔话里有话,赶忙打圆场,说,我陈叔是算命的,没他不知道的。
客人反倒来了兴趣,说,是吗?那我倒要请教一下先生了,我今天来是为何事?你若看得准,我重金谢你。
陈叔于是让客人报上生辰八字,掐指算了起来。一会,陈叔张口道,恕我直言,客人这次找我侄儿走的可不是明道!
客人不由一惊,问,何以见得?
陈叔说,客人怀揣重金,财气很重。若是正当事情,怎能偷偷摸摸?
客人一手按住胸口,不知所措。他今天就是为工程招标一事而来的。
陈叔又道,我侄儿也很危险呀!
我忙说,请陈叔明示。
陈叔说,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敢做,迟早是会被人知道的。侄儿呀,你们的事不用明讲,可你要记住陈叔的话,啥时候也要走明道,光明磊落,超小道走捷径看似聪明,实则大谬呀!
我脸红了,客人也不得不匆匆告辞……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始终记着陈叔的话,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洁身自好,走明道,从不收客户一分钱。
多年之后的一天,我突然听说陈叔病危的消息,就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来到了陈叔的病床前。
陈叔已处在弥留之际,见我到来,眼睛一亮,说,最近可好?
我说,好好,我马上又要晋升了,这得谢谢您呀!
陈叔微微一笑,不用谢我,你得感谢你爹。
我爹?
陈叔说,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算卦的事吗?是你爹去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把你打架的事告诉了我。还有我进城给客人算卦那一次,也是你爹从你的电话里听到的,他让我两天后在你家门口等那位客人。你爹怕你走邪路呀!
我哽咽着说道,你和爹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