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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出生的命运如何的简单介绍

6月17日、18日,由南方周末主办,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全程支持,新东方公益战略支持、中国邮政特别支持的“阅读新火种”校园公益讲座先后走进成都市树德中学,成都市石室天府中学高中部、初中部。作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刘亮程作了题为《倾听自然的声音》的演讲,现发表如下:

晚上8点出生的命运如何

刘亮程在新疆木垒哈萨克自治县的菜籽沟。 (王圣志/图)

我们未曾感知的自然

现在是晚上8点,我们刚刚从外面移步到这个讲堂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一件最为重大的事情。我不知道大家是否知道——它就是天黑。天逐渐在黑,此时此刻已经黑透了。

我们正处在天黑这个最为宏大的自然之中。

天,每天都黑,每天都亮,我们对它已经没有了知觉。此刻人类的天黑了,我们校园中那一排高大树木的天,以及树下的青草,青草叶下一只小虫子的天,也黑了。万物的天全黑了。

这就是我们身处的自然,尽管此刻我们坐在人类制造的通堂透明的灯光之中,但楼顶之上、星空之上,无边无际的天是黑的。

天黑,这样巨大的自然,我们是忽略它的,是不感知它的。还有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呼吸的空气,我们有感知到它吗?我们不会。

除非我们活到人生的暮年,当逐渐喘不上一口气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自然界的空气似乎在稀薄、在减少。其实,空气依然在,自然常在,只是你的生命到了暮年,你不再需要那些空气了,所以它在逐渐地减少,我们在告别最最平常的空气的时候,我们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么,生老病死不也是自然吗?当一个人感觉自己心将衰老的时候,我们会知道自己正在自然中,我们和一只小虫、一条狗、一只飞过头顶的鸟一样,在同一个自然之中。我们都号称自己热爱自然,我们都想去感受自然,但是我们真的喜欢自然吗?

人类的所有行为都在告诉我们:人是不喜欢自然的。

此时若有一只蚊子嗡嗡地叫着,飞进教室,飞到你耳旁,你会作何反应呢?蚊子不就是自然生命吗?这是野生动物中,能在人类生活的城市里存活下来的极为少数的生物之一。当它唱着美妙的歌,飞到我们眼前,我们本能的反应是一巴掌拍死它。当我们拍死一只蚊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远离了自然。我们说热爱自然,但我们是有选择地接受了一部分自然,而把更多的、更为丰富的自然视为我们的敌人,视为我们可以任意糟践的对象。

当我们说“自然”的时候,自然是在我们对面的,自然从来不是我们自己。那么我们不是自然吗?我们人不是自然之物吗?

自然在远方,在天边,在山中,在我们不曾打扰的地方。我们都渴望绿水青山。绿水青山是谁的家园?青草之中、绿树之上,是鸟和虫子的家园,是食草动物的家园。那样的家园,人一旦闯入,它瞬间就显得不自然了。我们随便一脚下去,可能一窝蚂蚁就遭殃了;我们在山中大喊一声,可能会把好多小动物吓住。我们对自然的破坏和索取,已经使大地伤痕累累。

在自然中“耕读养老”

八年前,我在新疆木垒县英格堡乡菜籽沟村买了一所荒弃的老学校,建了一所书院,叫“木垒书院”。我在那里耕读养老。

晚上8点出生的命运如何

菜籽沟村。 (作者供图/图)

所谓的“耕读”,是儒家文化创造的一种学习方式,在劳作中思考、学习。这是孔子教给我们的学习方式。孔子从来不讲大课,也不讲小课。他的学生也是各怀技艺,少有专门读书的书生。都是各行各业的实践者。学生有问,老师作答,谓之“子曰”,成为《论语》。这就是耕读教育。

古人没有时间像我们这样在学校里长久地学习。他们每人都有一个谋生的职业,读书只是耕余之事,对世界和人生的求知使他们去读书,去思考,去更深刻地悟知这个世界。

至于养老,我虽然看上去还不太老,但我知道自己在变老。我希望像一棵树一样,在自然中慢慢老去。

我所在的书院,满院子参天大树。在城市生活那么多年,我感受不到季节,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到的,秋天什么时候来的。但在书院,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春天或秋天的脚步。每年八九月份,当那棵大杨树上的叶子,从最底一层开始黄的时候,我就知道夏天到了末梢,一个叫“秋天”的季节正在到来。当树叶一层一层朝树梢变黄,最后在一场秋风中被完全吹落的时候,我知道一个秋天正铺天盖地地到达了我所生活的那个小村庄,到达了我所在的辽阔新疆,到达了大地上被一场风吹凉的人间。四季轮回,这样巨大的自然存在,我们有感知吗?秋天来了谁在感知并说出它?

我在二十多年前,写过一本书叫《一个人的村庄》。2012年这本书中的一篇文章叫《柴禾》,被选入四川省高考语文试卷。

这本书写的是一个遥远的自然中的村庄,我写了它的白天黑夜,一场一场的西风刮过村庄,那些被风吹远的事物,很久后又被相反的一场风吹回来。我写过许多自然生长的树木。多年之后,我来到一个村庄,坐在我曾写过的那些白杨树和榆树下面。我在这里听到岁月的脚步声,感觉到年岁正在一天一天地到来。书院对面的山坡上是麦地。当又一个秋天的麦子黄熟的时候,我知道秋天来了,一个人也在万物生长的山谷中度过了他的一岁。

这样的自然就摆在眼前,它像一本打开的书,我们谁去看?或者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看,但是谁看到了?谁用自己的心灵感受到了?

或许那个心里装满秋天的人已经老了,但下一个春天,一坡绿油油的麦苗又会让他再度年轻。

文学是走近自然的途径

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通过文学艺术创造了许许多多让我们接近自然、走进自然、认识自然的方式。

《诗经》中有三百多种动植物,每个都有名字、声音、形态、色彩。古人为了认识或接近这些自然界的生命,首先做的一件事情是给它们命名,让它们有名字。《诗经》首篇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雎鸠”就是那只鸟的名字,“关关”是它的声音。这是一只叫“雎鸠”的鸟儿,“关关”地鸣叫着,走到了我们的跟前,这是我们古人对待自然万物的态度。

那时候,我们还在自然中,自然在我们身边。我们给每个自然之物起名字,用一个名字去呼唤它,然后用名词、动词、形容词等等,把一只鸟活灵活现地呈现给出来。当我们用“雎鸠”呼唤那只鸟的时候,我们知道它会听懂,会用叫声回应。

在我们中华传统文化中,自然不是我们对面的敌人,自然是跟我们在一起的,自然即在我们身边,又在我们心中。我们通过文学艺术所呈现的那个“自然”,已经被我们用文字养育了千年,我们一遍遍去呼唤它,一次次去走近它。自然界的风景,早已变成我们的心境。自然成为我们内心最蓬勃的生长。

大家读过法布尔的《昆虫记》,那是一个科学观察笔记,被我们当成了散文去阅读。但是我看完之后,觉得那不是散文。那是一个科学家用自己严谨细密的观察呈现出来的自然界的昆虫生活。尽管观察之细、语言之美,但是它仍然不是文学。它为什么不是文学?因为在法布尔对所有昆虫的观察中,我们看不到昆虫的眼睛,只有法布尔的一双眼睛在打探着昆虫世界,而没有昆虫世界回望给我们的目光。

而在中国文学中,人与自然是相互观照的。“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当我们用心看向自然时,自然会用它的万千方式来回应你看它的那一束目光,去回应欣赏它的那一颗心灵——这是我们的自然,这也是我们从《诗经》时代,一直传承下来的,是我们在文学中、山水国画和古典音乐中一脉相传的。这是我们对待自然或者认识自然的方式。

我们通过文学艺术,建立起了一个完整的、走近自然的途径。这样的途径在这个年代已经逐渐被人遗忘。

我们现代作家写动植物的时候,很少提及名字。我们写天上飞的全叫“鸟”,却已经不分它是麻雀还是乌鸦还是什么了,因为我们看不懂那个世界了。写地上长的全是“草”,曾经被我们古人用那样优美的名字去命名过的那些万千草木,现在跟我们变得陌生。当我们无法叫出一棵草的名字的时候,我们已经跟它陌生了,我们可以去欣赏它,我们可以去闻它,也可以去踩它。但它是自然界中的“无名者”,它在我们这里已经没有名字。

自然科学有其一套严谨的认识自然的方式。我们读植物志,可以发现自然界中的每一种植物,都可以用一二百字把它说清楚。但是被科学的一二百字说完的植物,难道就是这样了吗?

文学家说:不是。除了科学对一株植物的认识之外,还有更加丰富的、人类文学中的植物。

一株蒲公英,可以用一百字的科学语言它给打发掉,但一个作家面对一株蒲公英的时候,用一百万字或许都写不完,而且一代作家写完了,另一代作家还会继续写。

那样长着伞状种子的蒲公英,当它的种子被风吹起,向着遥远的天边飞去的时候,它带走的是我们的心,带走的是我们的想象。它的翅膀是我们的,它的种子是我们的,它落向的陌生之地,也是我们所向往的。当另外一场大风把飘远的蒲公英种子又刮回来,回落在这株蒲公英根下,第二年又生发起来的时候,你可以想象这样普通的一棵草,给我们的心灵扩展了多么丰富的世界,这便是文学中的植物,文学中的动物。

中华文化中的“心怀自然”

大家小学时候学过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唐诗中最简单、朴素的一首诗歌,它完全可以淹没在才华横溢的唐代大诗人的众多诗歌中,不被发现,不被阅读。但是,这首诗所获得的尊重超越了全唐诗,它被一代又一代的孩子阅读。

晚上8点出生的命运如何

刘亮程在菜籽沟。 (作者供图/图)

当我们读这首诗的时候,我们读到的是什么?难道不是自然吗?大地上的禾苗,农人头顶的天空和烈日,生长禾苗的土地,在这样一个天地之间,农人挥锄劳作,汗滴落下,收获被盛在盘中,被我们品尝。

大家想想,过去了一千多年,这首诗中所描述的事物都完全存在,我们读这首诗就仿佛在读今天一个诗人所写的诗。诗中的天空,禾苗,甚至劳作的那个锄头都没有变过。盘子还是圆的,盘中餐自然是稻米或是面食等等。还有,我们为了吃上这一口盘中餐所付出的劳动,千年来都没有减轻。只要我们走在中国的大地上,走在乡村,随处就可以看到这首诗中所描写的一切。它既在田园,又在自然。我们在天地之间,在这个大的自然中,建构起了我们的农耕文明。这种文明天生就是靠天的,天就是最大的自然。

我在四年前出版过一本书叫《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我说中国人有一个词叫“聊天”。“聊天”跟谁聊?跟天聊,而不是跟人聊。我们说话的习惯是每说一句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一个听者在更上面,它叫“天”。

尽管我们是一个农耕民族,我们操劳的事全在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是我们的常态。但是如果天不帮忙,不给一个风调雨顺的天气,地上所有的操劳都是瞎忙活,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要看着天的脸色过地上的日子,我们要靠着天去在地上劳忙获得收成。

这个“天”是什么呢?它是自然,也是中国人所说的“道”。

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耳朵朝上听天的声音,听天地间万物的声音。这样的倾听让我们建立起了完备的中华文化的风俗体系。

看看“二十四节气”就知道。那是天气变化的一个个节点。我们一直在看天。看着天,编出了我们在地上生活耕作的指南。看着天,知道在地上该干什么。这便是我们的自然。

每时每刻我们都在自然中,我们的心灵曾被自然长久地塑造过。用一颗自然之心,在自然中生活,活成它的一部分。关注自然就是关注自己。

刘亮程